暗河的水比夜色更稠。
沈墨感觉后背撞在某种弧形金属表面，水流裹着他们冲进更幽暗的深处。姬晚秋的青铜义肢发出齿轮转动的轻响，五根指尖突然亮起幽蓝磷火，照亮了这片被遗忘的水下世界。
无数青铜锁链从穹顶垂下，末端拴着棺椁大小的铁笼。笼中骸骨保持着蜷缩姿态，头骨天灵盖处嵌着锈蚀的铜环。沈墨的赤金灵脉突然发烫，那些骸骨空洞的眼窝里竟同时亮起微光。
"别碰笼子！"姬晚秋的警告晚了一步。沈墨的手掌刚触及铁栏，整片水域突然震荡起来。锁链相撞发出编钟般的嗡鸣，笼中骸骨竟如提线木偶般直立，颌骨开合间吐出成串气泡。
气泡在上升途中凝结成冰晶。
"是萧断岳的寒渊真气！"姬晚秋扯着沈墨躲进一具倒扣的铁笼。透过栅格缝隙，他们看见河水正在自上而下冻结，冰层中封存着密密麻麻的淬毒箭矢——天工卫的"玄蜂"追魂弩。
沈墨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发现自己能看清冰晶里每一道符文的走向，那些本该是机密的诛邪咒印，此刻在他眼中如同孩童涂鸦般漏洞百出。赤金灵脉顺着指尖渗出，在空中勾勒出反向的咒纹。
咔嗒。
百米厚的冰层应声碎裂。
"你改写了符文阵列？"姬晚秋的鲛绡面纱被气流掀开一角，露出下颌处蔓延的鳞状结晶，"这需要同时精通三千六百种基础符籙变式..."
暗河突然传来龙吟般的震动。沈墨转头望去，只见被冰封的骸骨们正在集体转向，他们开裂的胸骨间亮起幽绿磷火，拼凑成巨大的九宫八卦图。卦象中心，一具披着金缕玉衣的尸骸缓缓升起。
尸骸手中握着的青铜喉骨突然震颤，发出带着金属锈蚀感的人声："验明正身。"
无数青铜锁链如巨蟒苏醒，锁链末端弹出带倒刺的探针。姬晚秋的机关义肢瞬间分解重组，化作伞状护盾挡住第一波攻击。沈墨却被锁链缠住脚踝拖向卦象中心，赤金灵脉不受控制地沸腾起来。
"他选中了你！"姬晚秋咬牙扯断三根锁链，"那是偃师验骨锁，触碰核心就会...沈墨！"
少年指尖已触及青铜喉骨。
刹那间，整条暗河变成了光海。沈墨的识海里涌入海量记忆碎片：他看到身着羽衣的方士们在青铜巨鼎前起舞，鼎中烹煮的不是药材，而是嘶吼的机械蛟龙；看到星空倒悬的城市里，百姓排队将婴儿送入齿轮咬合的"灵根提纯仪"；最后看到父亲沈清河将赤铜罗盘按进他胸膛，血水在罗盘表面汇成逆行的二十八宿...
"验明完毕。"青铜喉骨的声音变得庄严，"轩辕氏第七百二十代血裔，准予开启灵枢阁。"
缠住沈墨的锁链突然软化，化作流光融入他的赤金灵脉。那具金缕玉衣的尸骸坍塌成灰，露出下方由十万枚青铜算筹组成的立体星图。星图中央悬浮着玉简，表面浮动着《灵枢九章》的云篆铭文。
姬晚秋的呼吸突然急促："这是...鲁阳真人的《械神经》残卷！传说记载着以肉身驾驭天工造物的..."
暗河突然炸开滔天巨浪。寒气凝成冰阶，萧断岳踏着冰阶走下，身后"镇狱"机甲的肩甲上还挂着未融化的钟乳石。他左眼的机械目镜锁定沈墨，卦象转速比之前快了十倍。
"原来如此。"萧断岳的声音带着电子杂音，"十六年前沈清河盗走的不只是原始火种，还有轩辕氏最后的血脉钥匙。"
镇狱机甲胸腔开启，这次射出的是三百六十枚噬魂钉。每枚钉子尾部都缀着刻满往生咒的铜铃，铃声交织成抑制灵气的天罗地网。
沈墨本能地握住玉简。玉简上的云篆突然活过来，顺着他的经络游向丹田星云。剧痛中，他感觉后背肩胛骨处有什么在破体而出——
赤金火焰凝成的羽翼轰然展开，翼展掀起的飓风将噬魂钉全数熔毁。沈墨痛苦地嘶吼着，眼中流出的不再是泪水，而是液态的星辰光辉。
"灵肉合一..."姬晚秋的机关伞被狂风吹走，"他竟然跳过了义体植入阶段，直接进入金丹境！"
萧断岳的机械目镜突然爆出火花。镇狱机甲双臂交叉护在身前，装甲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紫微斗数屏障。但沈墨背后的火焰羽翼只是轻轻扇动，那些号称能抵挡元婴修士全力一击的屏障便如薄冰消融。
"警告，目标能量级突破天工府评级上限。"机甲内传出冰冷的机械音，"建议立即启动自毁程序..."
"闭嘴！"萧断岳扯掉半边被烧融的头盔，露出布满机械管道的狰狞面孔。他咬破舌尖喷出血雾，血珠在空中凝结成血色符咒。"你以为天工府为何能统治东陆三百年？"
血色符咒印入机甲核心。镇狱机甲发出痛苦的嘶吼，背部装甲层层翻开，露出深埋在脊椎处的琉璃瓶——瓶中蜷缩着一名少女的魂魄，她的面容与萧断岳有七分相似。
"小妹..."萧断岳独眼中流下血泪，"哥哥这就给你找新容器。"
机甲双臂突然脱离主体，化作两条血肉与金属融合的巨蟒。一条咬向沈墨的火焰羽翼，另一条直取姬晚秋的机关义肢。沈墨眼中的星辰光辉大盛，正要抬手反击，丹田处却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玉简中的云篆在疯狂抽取他的生命力！
"就是现在！"姬晚秋突然甩出袖中机关索缠住沈墨，另一只手拍向青铜星图中央的坎水位。十万枚青铜算筹应声重组，打开通往地脉深处的通道。
"休想逃！"萧断岳的咆哮声中，整条暗河开始崩塌。
三人坠向炽热的地心时，沈墨在恍惚间看到姬晚秋的机关义肢正在解体。齿轮与轴承如花瓣绽放，露出藏在臂骨中的青铜密钥——那形状与天工城地底的巨像眼眶如出一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