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乙转身时，晨雾正沿着宫墙缝隙蜿蜒而上，将沈青岸染血的银甲晕成朦胧的霜色。他抬手接住一片飘落的银杏叶，叶脉间凝结的血珠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光芒，如同昨夜战场上闪烁的寒刃。
”去换身干净的甲胄。”赵小乙将镇国剑插入剑鞘，金属相击的清鸣惊起檐角铜铃，”今日朝堂，当以最清明的姿态示人。”
沈青岸颔首退下，却在迈出三步后骤然转身：”殿下可知，谢侍郎昨夜服下解药后，仍未苏醒？”
这句话让赵小乙的指尖微微发颤。他望着远方渐次亮起的宫灯，想起谢道先倒下前最后一个眼神——那抹藏在血丝后的愧疚，竟与十六年前母亲临终前的目光重叠。当时的他蜷缩在火场废墟外，看着母亲怀抱着染血玉佩化作灰烬，耳畔回荡的，是她断断续续的呢喃：”阿乙...小心...血莲...”
”传太医全力救治。”赵小乙深吸一口气，”若有差池，提头来见。”
踏入宣政殿时，檀香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皇帝斜倚在蟠龙金椅上，苍白的手指正摩挲着染血的遗诏。满地奏折散落如枯叶，最上方那份朱批未干的文书，赫然是弹劾赵小乙”拥兵自重，意图谋反”的密奏。
”皇儿，你可知罪？”皇帝的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久病之人特有的沙哑。
赵小乙单膝跪地，镇国剑与青砖相撞发出闷响：”儿臣不知何罪。”
”祁云声举着先帝遗诏清君侧，你却将他诛杀！”皇帝猛地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的血滴在遗诏上，晕开墨色字迹，”这遗诏上明明白白写着，要将皇位传于祁云声！”
殿外突然传来惊雷炸响，雨幕倾盆而下。赵小乙解开衣领，心口处的蟠龙印记在雷光中忽明忽暗：”父皇可还记得，您赐给儿臣的第一件礼物？”他伸手入怀，掏出那卷密档，”当年琉璃盏案，祁云声勾结胡虏诬陷儿臣通敌，这份密档里，记载着所有罪证。”
皇帝的瞳孔剧烈收缩。十六年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个雪夜，太子妃抱着啼哭的幼子跪在宫门前，怀中琉璃盏碎裂的声音，与祁云声呈上的通敌密信，共同碾碎了他对嫡子最后的信任。
”而这份遗诏...”赵小乙展开染血的黄绢，”不过是祁云声伪造的赝品。真正的遗诏，早已刻在儿臣心口。”他将密档与遗诏同时呈上，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在青砖上汇成蜿蜒的血河。
皇帝颤抖着接过密档，目光扫过泛黄的纸张，突然剧烈喘息起来：”当年...当年太子妃求见朕，说有要事相商...朕却...”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指尖深深掐入掌心，”是朕，亲手将你们母子推向了火坑！”
殿外的雨越下越大，雷声震得窗棂嗡嗡作响。赵小乙望着皇帝骤然苍老的面容，想起母亲临终前的玉佩，想起她从未说出口的冤屈，喉间泛起腥甜。
就在此时，一名内侍跌跌撞撞冲进来：”陛下！幽冥教余孽在朱雀大街设坛，扬言要血洗京城！”
赵小乙豁然起身，镇国剑龙吟出鞘：”儿臣请命平乱！”
”慢着。”皇帝按住他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此次，朕要与你同去。”
当皇家仪仗行至朱雀大街时，数百名黑袍人正围着一座三丈高的祭坛狂舞。坛顶悬挂着巨大的血色莲花，花瓣上滴落的液体在地面汇聚成河，所过之处砖石皆化为齑粉。
”陆九霄！”幽冥教新任教主站在祭坛顶端，声音尖锐如夜枭，”你以为杀了祁云声就能高枕无忧？看看这些血引！”他抬手一挥，周围黑袍人同时扯开衣襟，胸口浮现出跳动的血咒，”这些都是你最亲近的人！”
赵小乙的目光扫过人群，突然僵住。在黑袍人队伍中，他看见了本该在府中休养的谢道先。后者眼神空洞，胸口血咒泛着诡异的光，手中长剑正缓缓指向他。
”不可能...”赵小乙喃喃道，”解药明明...”
”哈哈哈！”教主张狂大笑，”你以为区区心头血就能破解血引？这些血咒，可是用你母妃的魂魄炼制而成！”
皇帝突然上前一步，声音中带着从未有过的威严：”大胆妖孽！当年你用邪术操控祁云声，谋害太子妃，如今还敢在此兴风作浪！”他扯开衣领，心口处同样浮现出蟠龙印记，”先帝临终前，早已将真相告知于朕！”
话音未落，镇国剑与皇帝腰间佩剑同时出鞘，两道金光直冲云霄。幽冥教众发出凄厉惨叫，血色莲花开始崩解，坛顶的教主却突然化作一团黑雾，直扑赵小乙。
千钧一发之际，沈青岸从斜刺里杀出，银枪挑破黑雾。黑雾散去，露出一个熟悉的身影——本该死去的祁云声！
”怎么可能...”赵小乙瞳孔骤缩，”我明明...”
”你以为一剑穿心就能杀了我？”祁云声的面容扭曲变形，胸口赫然插着那枚血莲玉佩，”这玉佩里，藏着幽冥教最强大的秘术！”他伸手拔出玉佩，伤口处涌出的不是鲜血，而是黑色的雾气，”陆九霄，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就在此时，昏迷中的谢道先突然发出一声怒吼，手中长剑调转方向，刺入祁云声后背。黑色雾气爆射而出，将众人笼罩其中。赵小乙在雾气中摸索前行，听见沈青岸的银枪破空声，听见皇帝的呵斥声，还有谢道先断断续续的嘶吼：”快走...别管我...”
当雾气散尽时，祁云声的尸体倒在血泊中，胸口插着那枚破碎的血莲玉佩。谢道先跪在一旁，嘴角溢出黑血，却露出释然的笑容："当年...父亲参与了琉璃盏案...我...终于还清了...”
赵小乙冲过去抱住他，泪水滴在他染血的衣襟上：”别说了，我带你去找太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