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令大人宁朗跨过朱漆门槛,踏入世子府内院时,忽觉脊背发凉。
他定了定神,抬眼望去,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倒吸一口冷气——雕花木桌上铺满了骰子、骨牌与散碎银两。
公然受贿之事,他在京城之中常见,但如此以赌博的手段接受贿赂,可算是有点新奇。
宁朗垂眸思忖,这位晋王世子初到京城,又想收钱,又不想大张旗鼓,困人口实,便想以赌钱赢钱的方式。
莫非.....这就是洗钱?
真是好手段!
不过一万五千两,不是小数目,也不知能和眼前的这位世子玩几把。
正想着,赵小乙斜倚在雕花石凳上,他半阖着眼,懒洋洋地朝沈青岸扬了扬下巴,问道:“这位是?”
“回世子,这位是典仪司礼令大人。”沈青岸垂手而立,毕恭毕敬地回道。
宁朗忙整了整官服,上前拱手一拜,躬身道:“卑职宁朗参见世子。”
赵小乙坐直身子,指尖叩击着桌面,发出有节奏的声响:“长孙明云那家伙赌技不好,人品也不好,输个两局就玩不起了。不知宁大人的赌术怎么样?”
宁朗赔着笑脸,额头上的皱纹都堆成了褶子:“卑职赌术虽差,但输了就是输了,绝不会耍赖。”
赵小乙隐隐觉得对方是在内涵自己,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但见宁朗满脸讨好,点头哈腰的模样,终究将怒气咽了回去,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少废话,快坐吧,咱们赶紧推几局。”
宁朗依言坐下,脸上堆满憨笑,朝身后使了个眼色。两名随从立刻抬着沉甸甸的木箱上前,箱盖掀开的瞬间,白花花的银子晃得众人眼睛发花。
赵小乙探身望去,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咂舌道:“宁朗大人可真有钱,这里少说也得有一万五千两吧。”
“世子厉害,这里正正好好一万五千两,一分不少。”
赵小乙吞咽了下口水,他生平爱赌自然是因为钱,所以与其说他是爱赌,不如说是爱钱。
见钱眼开说的就是这位。
赵小乙迫不及待地洗牌发牌,准备施展自己的手段。
他将手中的两张牌亮开,是一对杂七。牌型不算小,但也说不上大。
他心里正思考着接下来该如何狡辩,能让对方无论什么牌型,都得认自己的这对杂七最大。
一旁的护卫纷纷下注,却无一人将筹码推向宁朗。
宁朗见状,心中了然,暗暗感叹世子平日里待下人倒是宽厚。
他缓缓翻开牌,瞳孔猛地一缩,暗道:不好!这牌不小,比世子的要大。
是一对地牌。
但宁朗毕竟久混官场,什么场面没有见过,他面不改色,手指轻轻一扣,将牌重重地扔回桌面,语气云淡风轻:“卑职运气不好,这牌没世子大。”
如此一来,一千多两银子输了过去。
之后几把,仍是如此。
若是他的牌比世子的大,便随手将牌一扔,说自己运气不好,牌小。
若是比世子的牌小,便亮出来给众人瞧瞧。
如此一来,赵小乙倒是轻松了,也不必自己找什么借口,心道这宁朗果然聪明,自己拱手就把钱送来了。
赌局间隙,宁朗凑近赵小乙,压低声音问道:“世子,这刺客一事,您可有了眉目?”
赵小乙不明所以,敷衍道:“刺客?没有没有,不知道。”
“既然要世子亲自调查,这刺客一定是不好找的。”
宁朗赔着笑,试图套出更多信息。
赵小乙却只顾着摆弄手中的牌,心不在焉地应道:“对对对,我是一副天牌,是不是赢了?”
“是,世子赢了,卑职今日运气实在是差,竟然一把也赢不过世子。”
宁朗脸上笑意不减,话锋一转,小心翼翼地问道:“世子,您认为卑职怎么样?”
”不错,你赌术虽差,赌品却很好,不像那长孙明云,输了还要耍赖。“
宁朗微微颔首,又说道:“世子,我宁朗发誓,这刺客一定与我无关,可不是我派去。”
“宁大人今日表现这么好,输了这么多钱给我。”说着他拨了拨自己身前的银子,笑道:“这谁派刺客都一定不是宁大人派人。”
宁朗急忙拜谢,“世子明鉴”
......
皇宫,宣宁殿。
昭佑帝斜倚在龙榻上小憩。金丝绣着祥云的帷幔轻轻飘动,熏炉中飘出袅袅檀香,将整个寝殿笼罩在朦胧的雾气里。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一名侍卫匆匆赶来,脚步在石阶上叩出清脆的声响。
太监赵弘毅立刻闪身拦住去路,他尖细的公鸭嗓在殿外回荡:”陈指挥使,怎么了?”
来人一袭素衣,衣袂飘飘,完全看不出是宫内之人。
再看其脸上也是白白净净,眉眼间透着一股儒雅之气,宛如书生。
此人正是皇帝的亲卫——玄武卫中的指挥使。
玄武卫由昭佑帝掌握大权之后设立,此卫只替皇帝办事,不用向任何人请命。
皇帝明面上办不了的事他们可以办,皇帝想暗中杀害的人他们可以杀,皇帝想知道官员做了什么,吃了什么,他们也可以提供情报。
简直就是皇帝最贴心的小棉袄。
“公公,卑职有事禀告陛下。”陈指挥使抱拳行礼,神色严肃。
“陛下正在小憩,有什么事就要咱家转告吧。”
“是,晋王世子昨日携圣旨调查刺杀一事,到了刑令大人长孙明云府上。”
“圣旨?陛下何时颁了圣旨给他们,莫不是用的还是那件圣旨?”赵弘毅喃喃自语,眉头紧锁,思索片刻后,继续道:“之后呢?”
“今日有大批官员去了世子府,而且都是带了不少银两去的。其中打头的便是长孙明云,还有礼令大人宁朗,户令大人司马空一干人等。”陈指挥使详细禀报道。
赵弘毅并不吃惊,只是饶有趣味地说道:“带着银子,这倒是符合他们这些人的作风。”
而后拍了拍陈指挥使的肩膀,“好了,陈大人,等陛下醒后,这件事我会如实禀报。你退下吧。”
“是。”说完,书生模样的陈尘便拱手下了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