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燕,除夕夜。
正是阖家团圆喜庆幸福的日子。
而在四面通风、阴冷潮湿的柴房里传出一阵阵虚弱无力的喊声。
“我饿……我真的好饿……求求……求求你们给我一点吃的吧,……求求你们了,就只要一点就好。”
被月光照亮的柴房,颜希月的血色全无,白如吸血鬼,整个人浑身发抖。
她听着前院传来的啜泣声,全都是在在哭他们的心肝儿颜珠珠,已经哭瞎的眼,还是忍不住眼泪簌簌流下。
她早已干瘪脱相、饱满的脸颊也已只剩皮包骨。
她目光哀求卑微地望着门外的奴仆,如蠕虫般爬动,仅仅只是想要一点吃的活下去。
凶狠的家仆,打得颜希月皮开肉绽,本就还未结痂的伤口、脓水流得满地都是。
“呸,就你这下贱胚子,竟然还敢肖想将军府的饭,就算是馊饭你也不配。”
颜希月已经奄奄一息了,但她的目光却依旧紧紧望着前院的方向。
门外的几个瞧见颜希月的狼狈惨状,止不住地嗤笑。
“快看她,这副死猪模样,连将军府里的一条狗都不如。”
“就算拥有将军府真正的血脉又如何,还不是被嫌弃被厌恶,哪比得上人家十二年的母女情深、父女情深、兄妹情深呀,也不照照镜子,珠珠小姐可比你这下贱牌子高贵得多了。”
说着,这几个家仆纷纷往颜希月的伤口撒尿。
“要不是这下贱胚子,珠珠小姐,也不会在严家军班师回朝之日,就留下,就留下一封绝情书,不能团圆这个年了。”
“还是以割腕自杀的方式,珠珠小姐最怕血了,她得是多伤心,多难过,才能对自己这么决绝,做出让整个将军府都揪心的事出来啊。”
说到此处,这几个家仆更是狠狠地朝着颜希月的伤口踹去,为他们的珠珠小姐打抱不平。
许是越想越愤怒,面容如猴的老仆再次拿起棍子就想往她身上就是一顿鞭笞。
身旁的人却拉住了他:“这大团年的日子,将军府死了人,要是被陛下知道了……”
“天家能管得了这事,她就是卑贱,死了就死了,还能起什么水花,如今夫人老爷,还有大公子以及二公子你以为他们还会怜悯这贱人,心里可是都恨不得她死。她早就该下地狱了,在珠珠小姐割腕的那天,就该给珠珠小姐陪葬,真是可怜我那顶顶好的珠珠小姐呀。”
“是呀,珠珠小姐,这一去,夫人就日日流泪、哭红了眼。老爷也时常是偷偷睹物思人,郁郁寡欢,大公子变得更加喜怒无常,就连一向温润的二公子,都喝得烂醉如泥,而这一切都是这贱人造成的。”
“要是珠珠小姐永远都是将军府的真嫡女就好了,就不会有这样的闹剧了。”
可到底如猴的家仆没有狠狠鞭笞,但他们却将颜希月丢进了雪地里,还往她的身上倒一桶又一桶的冰水。
接着,他们就散去,全然并未理睬颜希月最开始的初衷。
就仅仅只是想在除夕夜要一点吃的,活下去罢了……
她的脸、手、脚都被漫天的大雪覆盖,而那月光却照不亮她半分。
渐渐地,凛冽的寒风声归于寂静。
颜希月好似梦到了孩童时期,她的父母、两个哥哥是多么期盼她的到来,还给她准备了很多的东西,时不时就会跟她说,等乖宝儿长大了,我们就带你去边疆……
昨夜傍晚,她打扫完将军府所有的地面,不小心靠在了颜珠珠门前的那棵梧桐树时,就被自己的亲生大哥颜章仄掐得喉咙都缺氧。
紧接着他就借由她不懂规矩、冲撞自己,便让人狠狠打了她三十板子,然后就随意丢在了柴房里。
昨儿本就没吃什么的她,胃里都痉挛得难受,硬生生地扛了一晚,她实在是饿得不行,这才想要那么一点点吃的。
可是,那些家仆,因着颜珠珠的缘故,对她可谓是恨之入骨,每日不是辱骂,就是殴打。
颜希月的梦彻底破碎,她极力挣扎着眼望着这漫天的飘雪,她的人生不过就是一场荒唐的笑话。
早知今日,她当初就应该死在匈牙。
可明明是他们当初将自己弄丢的,明明自己才是父母的亲生女儿、两个哥哥的亲妹妹。
就因为她曾被匈牙掳去了十年吗?
但在他们的眼里与心里,被当作颜希月认养的颜珠珠才是他们的至亲。
十年前,忠勇候颜父(颜瑜则)将颜希月接到郾城团聚,却不料匈牙突袭,等他拼死回来,就只听闻颜希月被匈牙人杀死了,而他因为心底的愧疚,就认了颜珠珠做她的女儿,对她千般万般好。
而颜希月就在极不适应的草原上被匈牙人猪狗不如一般的对待,浑身都烙下了伤疤,她呀就像一条狗似的不停歇的伺候着匈牙人。
直到寒冬腊月,颜家军击溃了北翼的匈牙人,她才成功被救,且带到了颜家人面前。
但因她的脑袋被匈牙人狠狠摔过,失忆,因此当她得知自己就是将军府死在了匈牙人手上的那位嫡女时,才会大吃一惊。
颜希月在满心欢喜满心期待的心情里跟着颜父回了京都。
就连当初那位百夫长,也就是颜珠珠的舅舅撒谎的事情,颜家也并未深究。
而她也是。
堪堪停在府门前,就听见一家仆着急地喊道:“不好了,不好了,珠珠小姐割腕自杀了……割腕自杀了!!!”
颜珠珠绝笔一封,言是因为将军府真正的嫡女回来,她这个仿品就该离开,毕竟她享受了颜希月的宠爱,但她愧疚不已,可心里实在又舍不得爹娘和两位哥哥,悲痛欲绝,因而就在他们班师回朝的当日,割腕自杀了。
且她自杀时,地面还流了许多的血。
颜希月瞧着眼前的状况,很是茫然地望着躺在花床上的人。
但她还来不及做出反应之际,浑身染血,戾气愤怒地失了理智的颜章仄就是狠狠掐住她的脖子,眼神猩红,颜希月顿时脸色涨红、呼吸困难。
“都是你,要不是你,珠珠怎么会死!”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你给我去死,去死!”
爹娘虽然阻止了颜章仄的暴行,但望向她的目光,也无半分疼爱而是嫌弃。
而她的二哥颜恪下了朝正回到将军府,就听见颜珠珠自杀了,他马不停蹄地来到了颜珠珠的院子,生生地扳折了颜希月的左手腕。
“就你这副令人作呕的模样,连珠珠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满眼的喜悦被现实狠狠击碎,瞧着至亲满是厌恶的模样,她方才明白,匈牙十年,受尽苦难,而她的至亲啊,却后悔将她寻了回来。
自回府第一日起,颜希月就是颜家的罪人,为颜珠珠的死而赎罪。
她的至亲们乃至仆人都将颜珠珠的死都怨怪于她。
她曾温柔的娘亲对她漠不关心,凡是做错什么就是给她一顿教训,把她扔到发霉的柴房里自生自灭。
那儿的冬天能将人给冻死。
府中的家仆们也让她受尽了白眼,不仅脏话连篇,还殴打她,把尿撒在她身上。
身为父亲的忠勇侯整日都为了颜珠珠郁郁寡欢,就算是见了她,也只有冷眼。
即便她在打扫落叶时,偶遇了她娘亲,也只是狠厉地说道:“都是你,都是你,我的珠珠怎么会死,你怎么就不死在匈牙呢……”
颜希月踉跄后退,却又竭尽所能地讨好他们所有人,就只是为了他们能看她一眼。
无论严寒酷暑,她都会跪在阿娘的院子前,祈求阿娘哪怕半分的爱意。
可阿娘雷打不动地就是几棍子。
阿娘日日哭,日日咳,竟然咳出了血,而听见大夫说话的颜希月二话不说就割了自己的手腕为药引。
可是,那不过就是颜章仄和颜恪故意这么说的,谁知颜希月真信了,还愚蠢地割了自己的手腕,不过他们俩可是没有半分心疼,只觉得痛快无比。
颜希月紧紧攥着手指,一片冰凉,身影在金光下一寸寸地被撕裂。
她还没来得及起身,就又被颜章仄狠狠踹了小腹。
她眼眸通红,哭着问她的大哥:“大哥、二哥,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也是你们的妹妹呀。”
颜章仄狠狠摁着她的小腹,双目赤红,恨不得活剥了她。
“你给我闭嘴,你不是我们的妹妹,我们的妹妹就只有珠珠一人,永永远远、生生世世。”
“而你不过就是个跪舔匈牙人的下等人,何德何能能唤我们。”
“阿爹阿娘亦然,我们都宁愿你当初是真的死在了匈牙。”
“为何你还要活着,活着出现在我们的眼前。”
“来人,给我用冰水将她狠狠地泼醒。”
颜希月,本就还未愈合的伤口,被冰水这么一泼,疼得她都蜷缩成了一团,但下手的人还在继续。
之后她又被丢回了柴房,连续几天高烧,还以为能得到医治,但尚书府的二公子江行慎就登门了。
他本是颜希月青梅竹马的未婚夫,但后来却移情别恋,喜欢上了颜珠珠,并对颜珠珠情根深种。
然而颜希月被找了回来,而他与她的婚事也被下了圣旨,而他心爱的女人受不了自杀了。
江行慎可谓是恨极极了她,高高在上救了她,却又把她送到了青楼。
“珠珠死了,你就这么容易地就死了,你做梦,我都会向你一一讨回来的。”
要不是那日有贵人出现,江行慎的狠毒就得逞了。
……
当真是满纸荒唐言……她这一生就是个笑话。
生是给匈牙当牛做马,给颜珠珠赎罪。
倘若她真的死了,颜家可会施舍给她一个眼神?
而她又有什么错呢,仅仅是因为一份可望而不可即的贪恋。
对于颜珠珠的死,她也怀着愧疚而尽可能地去弥补,但她的尊严就该被无情踩在脚底吗?
明明是他们将她弄丢的呀。
雪渐停,而她的身躯早已冰凉。
她飘出的魂魄来到了欢声笑语的前院。
一个娇俏的女子被颜夫人怜爱地摸着头。
“阿娘、阿爹,大哥、二哥,要不是行慎及时救了我,我就真的死了,但我害怕你们会因为这闹剧而离开我,就狠心离开了颜府,但我听说你们……叫我怎么忍心呢……”
“都怪我,阿姐呢,我想跟她解释解释。”
什么?颜珠珠竟然还活蹦乱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