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北斗倒悬。
沈明握着天枢剑的手掌生出鳞纹,剑柄处西秦篆文"承天命"灼如烙铁。溶洞外的狼嚎声忽远忽近,八百干尸跪拜的阴影里,沈季渊的皮肤正片片剥落,露出底下青铜色的蛊虫躯壳。
"二十年养蛊,终成剑奴。"晏无瑕撕开染血的衣袖,腕间银铃竟化作九节骨鞭,"沈长老可还认得这个?"
骨鞭抽碎虚空的刹那,沈明听见龙吟。那不是兵器破风声,而是真真切切的龙吟——晋王府三千玄甲军已至洞外,重弩上弦声如蝗群过境。
"好个西秦余孽!"沈季渊的声带已被蛊虫啃噬,发出金石摩擦般的嘶吼,"今日便用你们的血祭......"
天枢剑突然脱手飞旋,剑气搅碎漫天蛊虫。沈明惊觉自己的影子在石壁上扭曲伸展,竟化作身披玄甲的西秦狼骑。晏无瑕的骨鞭缠住他脚踝:"屏气凝神!你正在被星骸夺舍!"
洞外忽有火光冲天。玄甲军阵前升起十二丈高的青铜浑天仪,枢轴处嵌着的正是双鱼珏缺失的另一半!晋王朱紫阳端坐仪顶,手中令旗挥落:"放星槎!"
三千弩箭齐发,箭镞却非精铁,而是刻满星纹的玉髓。箭雨触及洞口的瞬间,八百干尸齐齐昂首,天灵盖的渡厄针迸发血光,竟在半空织就血色星图。
"他们要引动贪狼星陨!"晏无瑕甩出骨鞭击碎三支星槎,"二十年前药王谷就是毁于此阵!"
沈明瞳仁泛起金芒,西秦武学本能苏醒。天枢剑在他掌中化作游龙,每一剑都带起大漠孤烟般的苍茫剑气。第七十九剑斩落时,浑天仪的枢轴突然开裂,双鱼珏另一半疾射而来!
"接住!"晏无瑕凌空踢飞玉珏。
双珏合璧的刹那,沈明看见永昌二十三年的星空——药王谷上空贪狼星爆燃,陨石雨中有道身影挥剑指天,正是年轻时的沈季渊!记忆残片扎入识海,他忽然明白母亲为何要缝制锦囊:三根金针根本不是渡厄,而是锁住星骸的封印!
"晚了。"朱紫阳的笑声震落钟乳石,"星槎已沾了守星人的血!"
沈明回头望去,晏无瑕心口正插着半截星槎。她的血没有落地,而是逆流升空,在贪狼星位凝成血色漩涡。八百干尸突然解体,骨骼重组为巨大的白骨浑天仪,将她和沈明困在阵眼。
"用天枢剑刺我膻中穴!"晏无瑕抓住剑刃,"七星棺阵要活祭......"
剑锋贯体的瞬间,沈明听见了星辰碎裂的声音。
晏无瑕的血在天枢剑上蜿蜒成河洛纹路。白骨浑天仪疯狂旋转,将三千玄甲军吸入星涡。朱紫阳的蟒袍在罡风中碎裂,露出满身双月刺青:"原来你才是真正的贪狼星主!"
沈明的意识正在分裂。一半是药王谷少主看着母亲咽气,另一半是西秦太子率军攻破嘉峪关。天枢剑贪婪地吞噬着星力,剑柄鳞纹已蔓延至脖颈。
"沈明!"晏无瑕染血的手按在他眉心,"看二十八宿井位!"
濒死之际,《河洛剑谱》的奥义突然明晰。沈明以剑为笔,蘸着二人混合的血,在虚空画出井宿星图。白骨浑天仪应声炸裂,碎骨凝成三百柄星剑悬于天际。
"天发杀机——"沈明长啸,星剑如雨坠向晋王军阵。
朱紫阳撕开胸口的皮肉,掏出血淋淋的青铜罗盘:"移星换斗!"陨落的星剑突然调转方向,将白骨浑天仪残余的阵基轰成齑粉。
晏无瑕突然笑了。她扯断颈间红绳,露出狼图腾下的七星疤:"你可知天机阁为何覆灭?"红绳坠地化作火凤,衔住罗盘中的磁勺,"因为真正的浑天仪......"
火凤吞下磁勺的刹那,晋王军阵中的青铜浑天仪突然自燃。朱紫阳惨叫着跌落,双月刺青在火光中扭曲成哭脸。晏无瑕的乌发寸寸成雪:"......从来都是活人。"
沈明接住她瘫软的身躯,发现她的心跳竟与星陨同频。贪狼星爆燃的光华中,他看清白骨浑天仪底座刻着的碑文——"永昌二十三年七月初七,周怀真剜心镇星"。
"母亲的心脏......"沈明的剑气突然染上血色,"在浑天仪里!"
天枢剑感应到悲鸣,剑身浮现出周怀真被剜心时的画面。沈季渊用金针封住她的惨叫,将仍在跳动的心脏塞入青铜枢轴。而冰棺中沈周氏的尸体,此刻正在星火中缓缓坐起......
"明儿。"尸体的口型与记忆中的母亲重合,"该醒来了。"
沈明抱着晏无瑕跃入尚未熄灭的星涡。在意识消散前,他咬破舌尖将血抹在双鱼珏上:"以吾魂为祭,启七星棺阵!"
黄河突然改道。
百里外云梦泽沸腾如滚汤,七具青铜棺椁破水而出,在空中摆出北斗吞月之势。第一具棺盖开启时,沈明看见了另一个自己——身着西秦铠甲的少年将军,掌中天枢剑完好如新。
"恭迎太子归位!"
八百狼骑的嘶吼震碎晨曦。沈明最后听见的,是晏无瑕消散前的呢喃:"别忘了,你曾答应与我共赴焚月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