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上德不德
进入九十年代,世界经济飞速发展,特别是东南亚经济,借助苏东解体后的重组,欧美市场出现了增长很大的需求,给东南亚各国的出口经济带来了一轮飞跃。为了更深入融合进世界金融,各国都放宽了外汇管理政策,金融自由度更大了。在港城回归祖国前后,东南亚一片欣欣向荣。然而,已经持续关注、深入研究华尔街十多年的辛潞,却发现了一丝端倪,东南亚要出事!此时,中国经济虽然还没有完全从改革阵痛中解脱出来,但在金融同国际接轨的路上已经走了十多年,出现了一大批专业性人才。在辛潞向国内提出预警后,很多同行也都在这个问题上向国家递交了各种分析建议。
果然,1997年初,美国金融大鳄桑嵁开始狙击星洛国金融体系。到了年中,星洛铢受到空前的做空压力。随着7月星洛国财长的更迭,星洛铢开始崩盘。对于桑嵁为首的国际游资这一轮疯狂攻击,辛潞全程冷眼观察,并迅速撰写了一份详细的报告,将星洛国危机的关键点一一列出,并提出了自己的应对建议。这份报告很快送到了中国政府高层手中。
很快,整个东南亚几乎所有的汇市、股市都发生了灾难性大跌:星洛铢全年大跌43%,扎哇盾全年大跌57%,新马林吉特全年大跌53%,凯利元全年大跌48%。
与此同时,股市也遭受重创:星洛国股市大跌56%,扎哇股市大跌52%,新马股市大跌37%,凯利国股市大跌42%。几乎全部腰斩,整个东南亚陷入一片哀嚎。
尽管辛潞对此早有预判,但其严重性还是超出了她的想象。她深知,这场危机不仅仅是单一国家的问题,而是整个区域金融体系的系统性风险爆发。
惨剧在星洛国上演之时,位于中国南端的港城正沉浸在回归的巨大喜悦中。
当年中央政府主管金融的机构是中央银行,其下属的金稳局为此召开了一系列会议,研讨对策,辛潞作为专家被邀请参与。会上,一批从美国进修回来,踌躇满志的专家都认为,人民币实行外汇管制,无法自由兑换,桑嵁的狙击应该无法对中国汇市造成冲击。但是辛潞一针见血地说:“以我在华尔街多年的经历看,桑嵁在东南亚造成的金融崩溃中大大捞进一笔,后面纠集了一大帮热钱帮凶,正在高歌猛进的势头上,自以为他那套明目张胆的狙击套路无人可解,绝不会就此罢手。中国虽然有外汇管理,但不是没有漏洞可钻。刚刚回归的港城就很可能是下一个战场。”
“港城外汇储备有九百多亿,远超桑嵁手头的三个基金,桑嵁攻不动。”一位专家不以为然地说。
“我们不要低估了桑嵁的能量,他曾经狙击成功的英国经济体量比港城和大陆加起来还大很多倍,如果成功带动整个国际热钱挟狙击星洛铢成功之势,恐怕港城难逃一劫。”辛潞还是忧心忡忡。
不管那些金融专家们如何自负,如何目空一切,中央政府对于几个月前刚刚回归的港城保持稳定发展,有着远超金融本身的考量。
“未雨绸缪,绝不能让港城出事!”最高决策层下达了决心。
金稳局派出一个副局长,去港城坐镇,和中央保持最直接紧密的联系,防微杜渐,有备无患,一定要防止港城出现星洛国那样的悲剧。整个东南亚所有的国家地区,除了中国大陆,唯有港城目前仍然处于大风暴的灾难之外,高企的楼市、股市巍然不动。在征询了辛潞的意见之后,金稳局决定邀请她与副局长一同前往。辛潞以其敏锐的洞察力、强烈的责任心以及卓越的专业技能,赢得了中央政府的高度信任与认可。
辛潞离开京都后,取道魔都,她想在大战爆发前去看一下女儿、丈夫和妈妈,自东南亚经济发生动荡以来,辛潞目不转睛地盯着事态发展,已经几个月没有回家见到女儿了。
从机场直接驱车回家,一进门,听到妈妈的声音,一个梳着两个俏皮短辫、脸颊上镶嵌着与辛潞如出一辙两个小酒窝的小姑娘,像个小天使般扑进了她的怀抱。“妈妈!”那一声稚嫩又充满亲昵的呼唤,瞬间融化了辛潞长时间绷紧的心。九十年代,移动电话已经在一些富裕的专业人群中流传,辛潞几乎每天都在电话中和女儿聊天,对妈妈的声音小家伙再熟悉没有了。跟淳淳一起出现的是朱琴怡,她喜欢和女婿外孙女待在一起,在高远这里的时间比在自己家的时间还多。高远买的花园洋房比最初买的雁荡公寓大得多,离开二家老人也更近。为此,高远还在家里按照朱琴怡的喜好为她准备的房间里配备了一套家具。他认真地向朱琴怡建议过,不如直接搬过来住,以便更好地照顾她,同时也能让她每天和外孙女呆在一起。但是朱琴怡还是没有同意,她不想躺在女儿女婿身上。除了偶尔时间太晚她会留宿一晚,其他大部分时间她还是回自己的家。虽已正式离休,她还经常参与魔都的外资项目有关的工作,真正空闲的时间并不多。
高远也闻声从厨房走了出来,他正在给女儿炒面。据女儿说,爸爸的炒面虽然是妈妈的真传,但独特的“山东味道”,是妈妈所没有的。其实,所谓山东味道,也仅仅是放了几片大蒜而已。
“好几个月没回来了,这一阵累了吧。家里没有准备,要不我们出去吃点你喜欢的?”对辛潞说话,高远的口气永远是谦卑的。
“那就去外面随便吃点什么吧,时间紧迫,这次是特地回来看看你们和女儿,马上就要走。你们都知道几个月前在东南亚发生的金融危机,整个东南亚都被拖进灾难中,股市汇市跌去一半。国际热钱的下一个目标很可能是中国,所以我要去港城参与提前布局。大战随时会拉开。”
“你放心吧,小家伙特别乖,四个老人围着她,我们这里没有问题。再说现在天天可以通电话,有问题你也能马上知道。”高远说。他虽然在外地有教学、研究工作,经常需要去外地住一段时间,但多数时间还是在魔都管理公司的技术研究。他领军发展起来的战地通信系统已经升级了几代了,根本上改变了大军落后的面貌,先进数据链已经在全军铺开,平时他也非常忙,经常不在家。
“妈妈,你怎么样?年纪逐渐大了,开始让我放不下心了。”辛潞转向朱琴怡。
“妈没事!再说你在与不在都一样,我都会一年年变老的。”
“好吧!有事马上告诉我。”看着妈妈头上越来越多的白发,辛潞有点难过。
正像辛潞估计那样,港城洋溢在”发财梦“中的平静生活下,正悄悄孕育着一场完全不比星洛国首都盘古、凯利国汗城差多少的金融碰撞。十月,伦敦金融市场就发生了抛售港元的风潮。消息传到辛潞那里时,辛潞正在等待去港城航班的候机楼贵宾厅内。她知道,一场大战的枪声已经打响。
辛潞一到港城,派来接她的区府财金司官员已经等在登机廊桥口。一见到她,就告诉她,伦敦开始了大规模做空港币浪潮。港城政府正在考虑对策,拟提高利息以平衡这一波攻击。辛潞的华尔街背景,整个特区金融界都非常尊重,对于她的亲临助战,财金司极为重视。
她要先去见京都来的副局长,她的身份是副局长的助理,有些话不方便和区府官员直说。副局长也正焦急地等待着她的到来,这位看上去三十多岁的“小姑娘”表现出来几乎是料事如神的预见,是使他临危不乱的定海神针。
“果然,就像你会上说的,桑嵁对港币的狙击开始了。”副局长开门见山。
“不!有诈!”
辛潞在两个多小时的飞机航程中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港币和英镑、星洛铢不同,汇率和美元挂钩,汇率差带来的利益并不显著,直接做空港币没有多少油水。”辛潞一针见血。
“啊?!”副局长大吃一惊,“你说桑嵁在玩花样搞名堂?”
“非常可能!”
“区府所有的人都以为港币就是桑嵁的主攻方向。大家都在集中精力应付。”副局长不解道。
“随他们去吧,我们做好我们的后手就是。这点事区府自己能处理好。”辛潞对此不是很在意。
“我要先向中央汇报,你再说详细点。”
“桑嵁抛售港币,他首先要借到足够多供他抛售的港币。而区府提高利率,提高结算成本,如果仅仅如此,桑嵁可能不会在乎这一点。关键在于,桑嵁的目标并非浅尝辄止,他必须持续做空港币,直至港币汇率被击穿,方能从中获利。对此,区府拥有应对策略,可以通过减少市场流动性来有效限制其做空行为,同时确保港元与美金之间的储备平衡得以维持。再者,离岸港币的总额与英镑相比,实在是相形见绌,这也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桑嵁的操作空间,使得他难以掀起太大的风浪。他玩不大的。”
“可是港城是自由市场,货币流动自由。”
“过去完全自由,现在不是了!区府不再是殖民地,完全可以干预的。我想,区府会利用好这些工具的。所以我说桑嵁如果仅仅做空港币是玩不大的,他这是虚晃一枪,背后一定还有更大阴谋!”辛潞独特的见解和所有人都不一样。“凡人之患,蔽于一曲,而暗于大理。”她早就已经习惯了透过现象看本质的思维模式。
“好!我会全部反映给中央。”副局长接着又说:
“要不要先给你订一个酒店房间?”
“如果可以,我希望住在中央政府驻港联络处,我们这里的信息一定要绝对保密,酒店不安全。”
“可是驻港联络处条件太差了,恐怕你不适应。”
“我从前是知青,下过乡。”辛潞随口回答。
在辛潞所居住的驻港联络处宿舍内,她一字排开了四台笔记本电脑,这构成了她独特的工作前沿阵地。辛潞的工作方式与众不同,她并不依赖传统金融专家那套观察数据、电话沟通、听取消息、对照历史、分析预测并结合个人经验来预判市场走向的方法。相反,她的核心竞争力在于掌握的强大数学工具。十余年间,她废寝忘食地钻研,终于开发出了一套精密的数学算法,能够从纷繁复杂的公开信息中搜集海量数据,并通过深度挖掘和海量计算得出惊人准确的预测结果。
这四台笔记本各司其职:一台监视伦敦汇市中港币与美元的激烈交锋数据;一台追踪桑嵁在港币交易中的每一笔资金进出详情;一台关注港城汇市与股市的实时动态;最后一台则监测各大交易所内港元的流动状况。可以说,全球范围内港币的流通情况,在这四台电脑的屏幕上被展现得淋漓尽致。实际上,这些数据中有许多都是银行和桑嵁企业内部的秘密,一般人无法获取。然而,辛潞从GMM发展出来的前向推演算法,结合了一些她熟悉的其他数学工具如格兰杰因果关系检验、布朗运动、蒙特卡洛模拟等方法,可以从错综复杂的公开数据变化中精确推演出这些秘密数据,使她在激烈的争斗中始终占据主动地位。
自从桑嵁在1992年成功狙击英镑以来,辛潞便一直密切关注这位华尔街前辈的动态。她并非因为预见到了未来会与他在金融战场上狭路相逢而选择关注他,而是出于对数字精确计算的执着追求。她一直在探索桑嵁每笔交易的极限值,以此为基础评估交易盈利可能达到的最大值,并找出他的不足之处以总结教训。通过这种深入的研究,辛璐逐渐摸清了这位金融大鳄的交易手法、习惯额度以及时间节点。
早在桑嵁狙击英镑时,辛潞就全程关注并研究其所有细节,包括他所使用的手段、条件、资源,同时思考如何破解的方法。她像一位超级棋手,细致推演博弈双方的每一步攻防,并分析这些策略对最终胜负的长远影响。外界普遍认为桑嵁的阳谋狙击手法天衣无缝,被狙击的一方即使知道他的所有手段也束手无策。然而,在辛潞看来,有矛必有盾,根本不存在无解的进攻。实际上,她在研究中发现了许多破绽,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她没有机会亲自上场验证这些发现。
这一次情况有所不同。辛潞将不得不直面这位金融巨鳄。然而,面对如此强大的对手,她不仅没有丝毫恐惧,反而充满了挑战的兴奋和战意。多年来对桑嵁交易手法的深入研究,以及她手中掌握的大量宝贵数据,为她提供了知己知彼的先机,增强了她的信心。
因为几乎完全透明的观察,在众人眼中神秘莫测、如同传奇般的桑嵁,在辛潞的眼中却仿佛是一个被剥去伪装的小丑。她以一种近乎于大人审视孩子游戏的淡然态度,挑剔地分析着桑嵁的每一次交易,既欣赏其大胆之处,也不吝挖掘出其中的诸多不足。如今,这位金融大鳄在伦敦的每一个举动,都逃不过辛潞那双锐利而老辣的眼睛。
很多年以后,很多人都在捶胸顿足为港城能从回归后第一场灭顶之灾中全身而退,死里逃生感到万分庆幸,却不知这场较量早就在中央政府的运筹帷屋下决定了最后的结果。既然来了,就好比撒开一张大网,正等待桑嵁和在一旁推波助澜的美国、英国资本钻进来,被剁手剁脚,剥得精光后再扔出去。辛潞,只是这支歼敌大军中的一员。此时她像一位不断发出一道道作战令的将军,俯视着落地窗外的维多利亚海港,沉着地有条不紊地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决战。副局长站在一边感叹道:“以前就听你说过道家的格局是‘不出户知天下。不窥牖见天道。’全世界发生的事,都逃不出你的视线。今天我算是见识到了。
“过誉了!副局长。敌我力量悬殊,我们如履薄冰,容不得一丝闪失。请告诉中央,这不仅仅是一场金融战,更是一场政治战。退出港城的殖民主义者绝不希望看到港城的发展和繁荣,他们会全力配合桑嵁的金融攻击,在舆论上造谣生事。这个曾经的日不落帝国控制舆论的影响力绝不容小觑。加上他们一定会带来投入战场的大笔欧洲基金,到时候美国银行也不会袖手旁观。他们是这场金融战的主力,桑嵁只是个急先锋而已。”
“这一点中央早就知道了,这才派我们来。”副局长认真地说。对此,辛潞毫不觉得意外。站在她的高度,早就多次见识过了中国政府的高瞻远瞩、深谋大略,对此,她有着充分的信心。
抽空,辛潞给温妮打了个电话,这位曾经的小师妹,竟然有十年没见了,如今已经是一家投资公司的副总裁了。她正被最近汇市的大起大落搞得一头雾水,手忙脚乱。接到辛潞的电话,她忙不迭约了个餐厅,急着和辛潞这位闻名华尔街的分析专家见面。
温妮毕业后回到港城,在家族公司里实习、磨练,一直到升为副总裁。老同学相见,辛潞还是很高兴的。然而,温妮却是愁容满面,情绪十分低落。没说几句话,她就道出了她和她家族的担忧:桑嵁这次瞄上了港城,这位所到之处片甲不留的大鳄碾压过来,港城还有活路吗?”
“害怕也没用啊!”辛潞安慰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跟他干就是了。还没干就想着害怕,这也太没志气了是不是?”
“体量是港城九倍的英国,在桑嵁狙击下都一败涂地,港城凭什么和他斗啊?”温妮垂头丧气地嘟囔,“这次死定了。港城刚刚回归,没了英国殖民者控制压迫,原本我们还想着大展拳脚呢。哎!谁知道这么倒霉,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啊!”
“温妮,以前你、你们家族,是你们孤零零的个体力量,大一点的危机一来固然不堪一击。”辛潞认真地说,“现在港城回归了,背后有整个中国,有中央支持,你不再孤单,不再是一个个家族、单打独斗的小老板。或许今天我跟你说这些你理解不了,但我话说在前面,中国的金融经验、金融实力不一定强过桑嵁,但整个中国有统一的意志,拼起命来桑嵁不一定是对手。”
“实力不够,资本没人家雄厚,拼命又会改变什么?”温妮仍然绝望地问道。
“说多了无益,”辛潞坚定地说,“你回去好好严防死守,万一没被搞死呢?你和港城,和整个中国是一个整体,中国不败,你就不会失去生机。记住,坚守!只要不死就是赢。接下来一段时间账面上可能会很难看很难维持,你死缠烂磨、耍泼放刁也想办法压住拖住,只要不死,不仅能活,还能发。紧跟区府,该下手你一定要跟着下手,机会只有一次,到时候下手一定要狠。”
“师姐,我只是个备胎。”温妮无奈地说,“真正接家族班的是我哥哥,他从小就被送到英国伊顿公学,从牛津毕业,又在汇丰出的道,现在家族里他说了算。他的同事老师们都建议他趁早抛空,只是爷爷不死心,没有同意。我人微言轻,说了没什么用。”
“老子说‘三十幅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辛潞引用道,“把你送去美国,接受不同的系统教育。当个备胎,说不定就是用来对付生死局的。该出力就要出力是吧?”
看着辛潞波澜不惊、胸有成竹的神情,温妮不禁唏嘘道:“师姐还是这么气定神闲,那么风姿卓越。好吧,师姐是华尔街最有名的预言家,金融预测十拿九准,接你吉言,我跟爷爷一起死守。要是港城这次能绝处逢生,逃出生天,我们家有劫后余生那一刻我一定听你说的,赌上命下一次狠手。”
“回去好好准备,这一仗不会轻松,既不要悲观绝望,也不要惊惶失措。”辛潞叮嘱道,“人家穷凶极恶打上门来,遍体鳞伤,体无完肤是免不了的,但千万不能怂,不管付多大代价,只要留条命活着,就是赢!保重!”
温妮点了点头,心中虽然依旧忐忑,但辛潞的话给了她一丝希望和勇气。她知道,这场战斗不仅仅是家族的战斗,更是整个港城乃至全中国的战斗。有了这样的支持和信念,她决定回去说服家人一起拼死抗争,共同面对即将到来的挑战。
两人告别时,辛潞再次握紧了温妮的手,鼓励道:“记住,坚守到底,永不放弃。无论多么艰难,只要坚持下去,你会看到曙光的。”
近百年来,殖民主义者统治了港城,也造就了港城的繁华。繁华中,港英当局有着当之不让的权威。就像温妮说的那样,在市民心目中,股市、汇市、房市、乃至物价、就业等等都是港英当局一锤定音的。
一年前被终结的殖民主义幽灵依旧徘徊在维多利亚港的霓虹中,百年繁荣的基石上镌刻着威权密码还未散去。当辛潞透过落地窗看着对岸尖沙咀那一大片闪烁着五颜六色灯光的广告牌时,她忽然意识到所谓“港英遗产”不过是座精密的精神牢笼——市民早已将物价曲线视作总督令的延伸,把汇率波动当作太平山白厅的隐秘手谕。
果然,港城面临最大的挑战不是伦敦汇市上的做空,而是接踵而来漫天遍地的谣言和恶意挑唆。就在伦敦汇市的狙击枪声响起后不久,《英文虎报》、《南华早报》、《星岛日报》等媒体连篇累幅地迅速将区府发布的利率调整渲染成末日钟摆,把有限的汇率波动说成旷世浩劫,还把一年前星洛铢、韩元的命运套在港币身上,预言港城的经济即将彻底崩溃。信息瘟疫如同19世纪鸦片贸易般迅速蔓延,从茶餐厅到写字楼,恐慌情绪在市民中迅速传播开来。恒生指数在群体性谵妄中上演自由落体,楼市化作雪崩式的资产塌方,这些疯狂曲线挣脱了辛潞构建的贝叶斯模型。
她算计的对象只是资本、交易,对人性的疯狂却完全无法预测。尽管她想到了这种情况,但其来势之凶猛和严重程度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她曾在华尔街见识过“黑色星期一”的恐怖,但那时她仅仅是个旁观者。而港城则是她祖国的一部分,是她必须死守的阵地。她感到了沉甸甸的责任感。
当桑嵁针对港城直接发动的金融攻势以雷霆之势彻底爆发,配合舆论机器的单向倾轧与煽动,这座城市的市场信任体系顷刻间土崩瓦解。资本市场的崩盘犹如多米诺骨牌连环坍塌,股市指数与楼市价格化作雪崩般的洪流,恐慌指数呈几何级数攀升。股民们半生积蓄的股票账户化作电子废墟,高净值人群的海外基金持仓遭遇腰斩式重创,更致命的是无数房贷持有者被卷入负资产漩涡——按揭债务与抵押物价值倒挂形成的黑洞,正将无数家庭拖入强制平仓的深渊。这座被誉为东方之珠的城市,此刻每个经济细胞都在承受着链式反应的毁灭性冲击
温妮整个家族也陷入了绝境,她打了个电话给辛潞:“师姐,是不是要完了?”
辛潞告诉她:“调集一切资源,动用所有手段,挺住!只要留口气就不会完。”
很多港城人包括区府的高管们害怕了:“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碾压。桑嵁是世界数一数二的金融大鳄,自从狙击各国金融以来,所向无敌,从无败绩,打到哪里,哪里就是一片断壁残垣、哀鸿遍野。美国经济是港城几十倍,加上英国和欧洲,即使算上中国大陆全部家当,也如同螳臂当车,完全不够看。港城这次死定了!”
“这种必败无疑的抗击,只会给港城带来雪上加霜的伤害,还不如找人出面调停,主动认栽,谈个尺码赔点钱算了。”这种投降观点,在上层还很有市场,甚至京都都有不少。
港城财金高官们在会上总结,解决的途径只有三个:第一是限制资本流动,第二是放弃港币锚定美元的汇率,第三则是区府动用外汇基金介入市场硬刚。作为自由港的港城,限制资本流动想也不用想是行不通的;放弃汇率锚定违背区宪法,而且下场一定和星洛铢一样,港城经济必然崩溃,也行不通。只有第三条做法,区府介入。但是,这又会引发国际上舆论攻击,恐怕难以承受。区府左右为难了。
听到区府的犹豫不决,辛潞告诉副局长,没有别的选择,其实只有介入用外汇储备基金救市的唯一选择。至于舆论的压力,“呵呵!擂鼓筛锣,充耳不闻。”辛潞脸上泛起和她年龄、气质完全不符的狡黠。
港城股市房市疯狂下跌这个结果,正是桑嵁精心设计的声东击西、围点打援的计谋。恒生指数两次跌破一成,此时的桑嵁才露出了真正的獠牙:通过一早重金押在股票期货市场上的埋伏乘机杀出,利用股市的下跌,摧毁港城经济的同时疯狂大赚。
此时,港城区府似乎才明白过来,伦敦汇市抛售港币是虚晃一枪,触发港股大跌才是主攻。马上回过头来再次提高息率抢救股市。然而,加息这招已经无法挡住洪水般冲击下的股市下跌了。
桑嵁手中购买数量最多的是港股八月到期的期货。只要到结算那一天港股指数低于七千五百点,桑嵁就会赢。而连续几个月的疯狂抛售下,港指已经跌破七千点。
和热锅上蚂蚁一般的区府财金司官员相比,久经华尔街鏖战拼杀的辛潞却非常冷静:有时间,有金额,有敌我双方的作战资源数额,算出结局并不难。但是,她担心区府抱着港英政府从前的“自由经济”观念不放,中了殖民主义者的算计。实际上,所谓的自由,是英国控制下的自由,并不是港人真正的自由。她清楚,在港城股市上兴风作浪的都不是港人。
事后证明她多虑了。回归后的第一任港城区首保持了非常清醒的头脑:他要为港城的经济繁荣负责,而不是去维持什么虚无缥缈的自由,更不可能认怂投降。
副局长也一脸坚定地告诉她,这个决定,中央在股灾刚发生时就决定了。高度一致地,中央政府和区府决定不理睬那些在一旁不断鼓噪自由的专家们和铺天盖地的舆论,在一次面对面的会议上,辛潞质问道:“美国的历次金融危机,你们谁看见美国政府袖手旁观的?”
“不过”,会后辛潞私下对副局长说,“我们要记住‘以正治国,以奇用兵,以无事取天下’,对桑嵁这个经验丰富,实力强大的对手,正面硬扛的确是困难的,要赢他一定要靠奇兵”。她建议区府眼下只管制造紧张、慌乱之现象,“除了加息,其他都暂时按兵不动,绝不能透露政府即将介入的打算。一定!”因为她算过,在八月前的几次交割,即使期货合约上有损失,损失也不会大,区府可以承受。果然,在五至七月的即期交割上赚到了大钱,炒家们疯狂了。区府似乎手忙脚乱、一无所措的表现,几乎是一年前星洛国金融狙击的翻版,给了他们极大的信心刺激,他们把全部精力都集中到八月底交割的期货上。“八月,将是一场生死决战。”辛潞和副局长都明白。
然而,她对于当前的战况保持着清醒的认识。她指出:“表面上看是桑嵁领导的三大基金在冲击港城股市,但背后无疑有英美政府力量的暗中推动,他们的力量将更为强大。若其他基金和热钱也蜂拥而至,其资金总量将远超桑嵁的三大基金,因此我们必须预留应对策略。”她郑重提醒副局长,真正的决战将在八月下旬打响,届时他们将面对的是整个西方势力的挑战,而不仅仅是桑嵁一人,因此必须做好充分的思想和资金准备。为此,副局长特意回了一次京都。
辛潞的提醒与建议,在过往几次重大经济波动中均被证实极为切实且准确,中央对她的预测一直给予高度重视。为此,最高决策层做出了周密的部署与充分的准备。
两天后,副局长回到港城,带来了中央的最新指示:中央将竭尽全力,提供全部外汇储备一千四百亿美元支持港股。副局长没有透露具体方式,只是让区首放心去应付,这是一场不能输也不会输的决战。同时,副局长告诉辛潞,人行手中有一些纽交所、伦交所的股票,问她能不能抛一些,缓和一下对港城的压力。
一听这个消息,辛潞突然心中有了新的想法,这就是她一直孜孜以求的反戈一击的利器:“用好了,这就是那支最后赢得胜利的奇兵,可以直击桑嵁的纵深,起到一击毙命、一锤定音的特效。关键就是一定要看准时机和抛售方式。”
回到宿舍,副局长叫住辛潞要她算一下,中央的1400亿美元,加上区府960亿美元,有多少胜算。
辛潞把所有的可能都算了进去:“桑嵁的三大基金,参与狙击星洛铢等东南亚货币的国际热钱,欧洲能拿出来的全部外汇储备,加上美国能动用的外汇,还有可能参与进来的银行,相比之下,中国险胜。”
“不行!这还不够,我要百分之三百的保险,这是中央的要求。”副局长说。
“您不是带来了消息,人行手中有伦交所纽交所股票?这是支奇兵。有这支奇兵,我们的胜算大大增加。”
“好!我再汇报。”
“您回去统计一下,几大央行手中的伦交所、纽交所的股票集中起来有多少,能不能开个单子给我。”
“你打算怎么做?”
“做一个你说的300%保险的方案。就实力来说,敌强我弱,硬扛的把握不大。即便最后赢了,也是损失巨大的惨胜,对我们,对新生的特区经济极为不利。就算挺过这次,炒家们还会再来第二、第三次。港城将永无宁日。所以,我们需要准备一支彻底击垮对方,使之无法还手的奇兵,一次性打得他不敢再来。这样,哪怕正面战场它投入再多攻得再猛也没用!”
“好,我再去问问,尽快把单子给你。”
进入八月份,港城股市上的追杀进入白热化阶段,区府甚至在电视上公开号召港城民众购买股票,帮助政府度过难关。这一幕,曾经在汗城上演过,老百姓拿出自己的金银首饰去支援国家的金融战。看着区府向市民发出近乎哀嚎的呼救,炒家们更有信心了。港城,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他们就等着最后的放血割肉了。大赚特赚的前景诱惑下,更多的国际炒家加入进来。到了八月中旬,恒生指数一直在七千点以下挣扎,桑嵁的目标“低于七千五百点”似乎就在眼前了。
八月十四日,区府突然发布决定,动用外汇储备基金救市。这一决定立即引发了西方媒体和金融界的强烈反应,他们动用了所有的舆论工具反对区府的这一决定。排山倒海般的指责与批评压向港城,试图通过舆论压力迫使区府改变策略。
然而,港城市面上主流舆论仍然被悲观和沮丧所弥漫,区府手中的舆论也一直在忧心忡忡地号召市民配合坚持共度难关。市民们的目光集中在股市指数和汇率上,对那些充满意识形态偏见的攻击并没有太大的反响。西方的舆论压力几乎没有起到什么作用,西方控制的报刊刻意排在头版的那些批判文章被注意力集中在股价市值的市民们直接忽略,看都没人看,更没有人响应。西方想要的舆论压力被恐慌情绪淹没,一点影响也没有。辛潞曾说过的“擂鼓筛锣,充耳不闻”效应,灵验了。
辛潞仍然在日夜关注着桑嵁的一举一动和欧洲基金的动向。这两个大头是敌方的进攻重兵。反复拉锯中,桑嵁占有上风,但还远没有达到港城经济崩溃的程度。一切,都还在互相试探中,决战还未到来。
这时,温妮的电话打来了,几乎是哭着说:“师姐,我真的挺不下去了,全家族都逼我抛光股票,说再不抛就颗粒无存了,爷爷也动摇了,说这次是天要亡我们家了。我死的心都有了,你救救我。”
“温妮,现在谁都没有退路,信得过我就按照我们先前说好的办。和区府、中央政府站在一起,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接下来的日子里,英美等国的舆论不断提高声调,加大力度指责港城政府用外汇基金干预股市,破坏了港城一贯的自由经济,长远来说一定会给港城带来巨大的损害。然而,市场上人们关注的是自己的利益,自由不自由太抽象,只要保住港城股市,说什么都无所谓。
那批平时牛轰轰眼高于顶的专家们,动不动就信誓旦旦会如何如何,对别人习惯了肆意呵斥、指责。这个形势下,他们全都吓得躲了起来闭嘴不敢出声。
这时,中央政府的领导在联合国金融国际会议上发言,义正词严地驳斥了欧美的“自由”论调。维持自己的金融安全,是各国政府的职责。他的发言一锤定音,得到了很多曾经被国际炒家搞得焦头烂额的国家的支持,有力支持了特区政府介入决定。
毕竟,只要自己思想坚定,别人的说三道四起不到决定的作用。牵涉到经济利益,港城民众更不会去搭理,谁能挽救股市楼市,就听谁的。此时,看到特区政府的尽力挽救,大家都知道只有和自己的政府同心同德,才能共度难关。舆论战,没有达到西方的预期效果。
在美国投资银行出资加入空方后,欧洲基金也在决战到来前被桑嵁拉了进来,抛售的压力顿时大了起来。面对这一局势,辛潞却显得更加胸有成竹。她告诉副局长,这是桑嵁的惯用伎俩——在交割前夕倾其所有砸出一面倒的局面,营造出空方绝对优势,彻底摧毁市场信心,稳住胜盘。他不过如此而已!
“桑嵁所有的招数都已经放上台面,机关算尽,到强弩之末了。”辛潞坚定地说,“目前一切都在可控范围内,国内出手的时机快到了。我们需要做足准备,不能给桑嵁及其背后的基金有任何幻想,也不能让他提早溜走。这次,我们要打残他!”
“你肯定?”尽管副局长对辛潞极为信任,但毕竟事关生死存亡,面对这种规模的血腥鏖战,他还是感到胆战心惊,好像一点底也没有。
“肯定!”辛潞自信地回应道,“您马上就会看到了。除非桑嵁在外围的巨额投资都不要了。他是一个唯利是图的资本家,他的目的是赚钱,不是赌命。狭路相逢勇者胜,他够凶够强,但不够勇,因为他绝不会舍弃一切在这里和我们拼命。”
临近最后决战的时刻,桑嵁亲自飞到了港城。在他看来,港城区区9百多亿外汇储备,绝对无法抵御住他带领的远超一千亿热钱的狂轰滥炸,加上前一段时间炒作获利的诱惑,很多银行都参与进来,他这一方的资金额已经远超区府拿得出的全部家当,港城,必输!对赌金额越是大,输赢盘越大,他最后赚的钱也越多。他陷入了最后的疯狂。
就在这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危急时刻,以伦敦、纽约为首的国际股市却突然爆发大跌。
八月下旬,美国股市、伦敦股市因突然出现的大量抛售,发生了一轮大跌。外围的强烈跌势形成了抛售的巨大压力,进一步推动港股下挫的市场预期。区府一线所有的人都突然绷紧了神经,这轮雪上加霜的助攻,顿时使得财金部门高度紧张。
然而,辛潞却透出诱敌成功的暗喜,悄悄告诉副局长:“这就是我们的突袭奇兵,恰到好处,一击毙命!”对着一脸懵圈的副局长,她解释道:“大多数人看到外围下跌,都以为会推波助澜进一步压低港城股市。而实际上给炒家们带来的不是助力而是巨大的负担。他们在外围都有大量投资,因股市下跌面临补仓压力,资金是一定要抽回去的。资金一抽走,桑嵁进攻港城股市的弹药就没了。或许,中央政府不再需要原来估计的那么多投入了,区府也不需要承担这么大的风险了。”
正是辛潞一个月前的提议,坚定了中央主动出击,扭转被动防御态势的决心。辛潞建议的措施细节,经国内专家们仔细研究后,形成了具体有效的作战方案。在这最后最关键的时刻,中央果断出手,大批中国手中的股票在纽交所、伦交所集中抛出,一下子掀起了轩然大波,导致股市大跌。正是这轮大抛售,一下子把西方股市稳定的基脚掀翻了,股市大跌造成的补仓压力,像把利剑,直刺桑嵁的心脏。顿时使他如坠深渊,目怔口呆。。
“我只要它跌三天!三天就够了!”辛潞看着电脑屏幕上急剧跳动的数字,透出强烈的自信。
辛潞的估计马上就得到了验证,这天收盘时,港城股市是全世界一片暴跌中唯一上涨的交易中心。
晚上的例行碰头会上,副局长私下老神道道问财金司长:“今天全世界股市大跌,你感到了压力增大呢,还是减小了?”
“当然增大,我一整天连气都不敢喘,怎么可能减小呢?”
“那么收市时看到港股成为全世界所有交易所唯一的上升股的这个结果时呢?”
“嗯?”司长看着一脸轻松微笑的副局长。有点摸不着头脑。
“呵呵!再想想?”
突然,司长仿佛恍然大悟,猛拍一下自己额头:“是不是辛小姐早就算计到了?”
接着又自言自语道:“后生可畏!厉害啊!”到这个时候,他也还以为辛潞只是算到幸运的到来,根本没有想到这就是一次精心策划的奇袭战,是主动出击打出来的胜局,而根本不是什么幸运降临。格局不同,眼界当然不同。
碰头会结束后,辛潞悄悄告诉副局长:“还剩最后一天就要收盘了,桑嵁被釜底抽薪,已经拉不到太多的后援了。现在大局已定,该我们出手了。可以告诉国内企业,手头有多少闲钱都可以入市了,保管只赚不赔!”
“另外,在外线抛售股票的资金也可以趁机在港城投入,高抛低纳,有很大盈利空间的。”
这是辛潞自投身金融行业以来,第一次为国内的“自己人”算计盈亏分析。自己人赚钱,她感到高兴。
在股市上,随着抛售量的不断增加,区府已经全力以赴应对。然而,每当到了拉锯战最为艰难、市场信心几近崩溃的最后关头,就会突然出现一批神秘买家出手相救。这些买家出手果断且气势磅礴,显示出其背后拥有巨大的实力和资源支持。
从八月中旬开始,这些神秘买家每天都在市场上大量买入股票,交易总额迅速攀升至几十亿港元。这种大规模的买盘不仅稳定了市场情绪,还逐渐扭转了局势。到八月二十八日,即决战的最后一日,单日交易额达到了惊人的七百九十亿港元,刷新了港城股市成立以来的最高纪录。抛多少买多少的一面倒场面,连一众经理人都看得目瞪口呆。最后关头,不知是中央早就布局好的,还是听了辛潞的建议,众多大型国企纷纷大张旗鼓地出手,完全释放出来的强大底气,更加重了空方的担忧和恐惧,一些跟风的炒家看出端倪调转枪口,加入了多方。此消彼长,拉锯形势立即扭转,指数一直稳定在七千五百点以上。这支突然杀出的重兵,成了副局长最后的底牌,一张无可撼动的王炸大牌。几天前从伦敦特地飞到港城坐镇的桑嵁,面对如此完全意料不到的局面,面如土色,一言不发。此时他已经师老兵疲,手中再也拿不出翻盘的筹码,眼睁睁看着恒指节节上升而一筹莫展。来时前呼后拥,气势如虹的他,此时却四面楚歌,形影相吊。跟着来的一众狐朋狗友,都因为在外围被央行集举国之力的雷霆一击打得人仰马翻,自顾不暇,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港城。收市时,恒指达到七千八百点,比期货预定的七千五百点高出三百点。中港双方砸进股市超过一千二百亿。为此,输掉的一方桑嵁必须补仓近十亿美元,他带领下的欧洲基金、银行、国际热钱各自都要为自己的疯狂买单,有人估计,这次空方总损失达几十亿美元。
“不!没完!桑嵁没输痛快,还要再来。”辛潞预计。
果然,仅仅隔了几个星期,桑嵁再次偷袭。不过,面对中港的从容不迫和进退有度的战法,以及神出鬼没的四处伏击,神龙见首不见尾潜在实力的威慑,他不敢再倾其所有,孤注一掷。这次也没有太多的投机者跟着他往火坑里跳,战斗规模和上一次绝对不可同日而语,首战大捷的特区政府依靠自身的力量就足以应付了。几轮反复搏杀后,港城汇市、股市挺住了,恒指恢复到一万点。到年底,区府投入进来的外汇储备基金不仅没有损失,反而大赚七百多亿。财金司长意犹未尽地说,如果他当时的胆子魄力再大一些,他可以让港城外汇基金数额翻一翻,狠赚一千亿的。对此,辛潞私下开玩笑似的提醒他:港城区府、中央政府的目标可不是投机赚钱,而是保持港城经济的稳定。不要贪喔。”
就连温妮,也在最后的几天中大胆尽其所有买入了一大批股票,狠狠赚了一大笔。正因为她的拼死坚持,她的家族终于挺了过来。不仅没有损失,实力还壮大了一大圈。
“师姐!”洋溢在狂喜中的温妮亲切地在电话中一反温文尔雅的常态,大嗓门嚷嚷道,“您真是位名不虚传的大财神啊!爷爷说了,要我把清水湾那套海边豪宅送给您,感谢您拯救了我们家族,谢谢您带着我们发了大财。您可千万不要客气喔。”
“呵呵!谢谢你,谢谢你爷爷了。我可一点力没出,一个字的消息没透露过哟。决定是你做的,决心也是你下的,你才是你们家的大功臣,我怎么可以无功受禄呢?”
“快别说了,爷爷已经把整个集团都正式交给我了,说我临危不乱,力挽狂澜,是个有大担当、大气运之人。这还不全是因为背后有您吗?您可不知道,港城这次有多惨,很多比我们家更老更大得多的家族都倒了。”
“祝贺你荣升。不过,我可以再送你一句话:以后你不再是一个人,一个家族了。跟着区府,跟着京都,国家不会让我们吃亏的。”
又输掉20亿港元之后,所向无敌的桑嵁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他那套百战不殆、屡试不鲜的套路,在港城被破了金身,败了,而且看不到翻盘的任何可能。自此,他再也不敢来这片曾经无限向往的东方乐土上撒野。港城历史上最严重最惨烈的一次金融浩劫终于平安度过。
确实,很少有人知道在中国参战团队中,还很年轻的辛潞这位“老法师”究竟做了些什么,更不知道她对于每次较量的精准预测有多么神奇,对准确命中、痛击对手七寸的策划有多么绝妙。
尽管此前绝大多数人都认为美英国家的经济实力压倒性超过港城和大陆,桑嵁独霸世界金融界的超强能力和地位碾压港城和大陆,但最终结果还是港城赢了。只要是这个皆大欢喜的结局,曾经有些什么人参与过、发挥过什么作用这些不为人知的细节,又有什么所谓呢?
等到终于闲下来喘口气了,副局长感慨万分地说:“小潞,其实我认识你妈妈,改革开放初期,她是我们迈出国门时最敬仰的老师。从前我就听说过你很厉害,没想到你比你妈妈还要厉害。面对世界第一强手,上千亿美金的巨额资本冲击,我们所有人都整日心惊肉跳,如临深渊,常常半夜就莫名其妙惊醒。你却脸不变色心不跳,那么从容自如,那么运筹帷幄。你是怎么做到的?”
辛潞微笑着回答:“易经里有句话:‘利者,义之和也。’我个人是渺小的,小到桑嵁根本没有兴趣看我一眼,我也没有任何资格和这些金融大鳄争斗一把。是国家,是区府信任我、重视我,给了我机会参与到这场较量中来,从中才能体现出自己的价值和作用。我衷心感谢国家、感谢金稳局、感谢港城区府,给了我机会和信任。”
“大敌当前,除了我们这个整体,我没有任何个人的空间。”辛潞继续说道,“作为这个伟大民族中的一员,背后有个强大的国家,我很自豪。再说,这场拼杀看起来凶险曲折、错综复杂,其实一切都在我们掌握之中,知己知彼,我还有什么可害怕、担心的?或许,像道德经里说那样,‘宠辱若惊,贵大患若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我们能以弱胜强,就是因为我们这个团队中,谁都不考虑自己的得失利弊,从而高度意志统一、思想统一、行动统一吧?”
落下大幕的这天晚上,极少失眠的辛潞却怎么都睡不着。她扶着阳台栏杆,遥望着北方遥远的天空,深情地喃喃自语道:“爸爸,您看到我了吗?”
副局长和辛潞离开港城前,区首和财金司长举办了一次非常私密的小型送别宴会,单独宴请副局长和辛潞。区首握着辛潞的手,用魔都话充满真情地说:“辛小姐在华尔街盛名如炽,我老早就久仰大名了。这次有幸一起抗击桑嵁,才真正领略到了小姐的泼天才华和大义丹心,有你们这样的赤子同胞,真是华夏的大幸,港城的大幸啊!”
财金司长打趣地说:“要是那位驰骋天下,让无数金融专家为之闻风丧胆的大鳄知道,他其实是光着屁股在我们这位年轻的后起之秀面前裸奔的话,他一定无地自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