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只有失去的时候，才会懂得珍贵。

李晓钰如此，陆雪峰也是这样。

他们本来没有太多的交集，在学校，仅限于实验室，而在毕业后，也甚少有往来。

但是李晓钰一直把陆雪峰当作朋友，是为数不多的，那种真正的朋友。

他不窥视自己的财富，也不在意自己的美貌，虽然嘴很贱，总是惹自己发火，但是只要自己提出请求，他从来不曾拒绝。

而陆雪峰也未尝不是如此，他这个人很讨厌麻烦，而作为麻烦制造机的李晓钰，他总是表现出嫌弃。

然而他从来不在手机里存这位学姐的电话号码，但是她的每一次来电，他都知道那个号码后面是谁。

所以两个人对彼此的感觉都很特殊，他们都把对方摆在一个非常独特的位置上，不是恋人，也不是单纯的友谊。

大概用所谓的“知己”，更贴切一些。

“好了，好了，哭够了没有，我还活着呢，又不是已经死了。”

等李晓钰发泄了好一阵子，陆雪峰轻轻摸着她的头，就像安抚一个小姑娘似的，安抚着她的情绪。

“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是我不配知道么。”

李晓钰并没有起身，而是就这样倒在陆雪峰怀里，她从来没有这样依靠过一个男人，即便是曾经交往的男朋友，她也不曾做出过这样亲昵的举动。

因为她对所有人都保持着一个适当的距离，即便是交往，也会保留分寸。

这是富豪家子女的宿命，他们最终的另一半，大概率是同一个阶层的人。

说起来这很不公平，同样是富二代，男生可以放荡不羁，他们流连夜场，他们纸醉金迷，他们可以换女朋友如同换衣服一样，不管玩得怎么离谱，人们都觉得正常，只会感到羡慕。

但如果性别换一下，就是另一个样子了。

所以李晓钰过得很小心，即便是谈恋爱，也更多追求精神上的欢愉，她从来不会将自己的身体交出去，哪怕是依偎，也不允许。

但是现在，她就依偎在陆雪峰的怀里，因为她突然感觉，自己就要失去这个精神寄托了，她能够完全不设防备的人，本就寥寥无几。

而很快，她就要再失去一个。

她感觉到了痛，痛彻心扉。

“喂，这个样子让人看到，就解释不清楚了。”

陆雪峰开口说着，他感觉这个样子，显得太过暧昧，有些不自在。

“让我再靠一会儿，好么。”

非常难得的，李晓钰撒起了娇，陆雪峰摇摇头，略带宠溺地拍了拍她的背，随后任由对方，就这么靠着自己。

他们对彼此的感觉，其实都是一样的。

“知道么，其实我是打算借助你，去报复AM，准确的说，是报复孟海波的。

他设计把我踢出了公司，把我数年的心血毁于一旦，我实在是不甘心。

但是现在看来，我没机会了，病情的发展超出预期，我恐怕等不到看着他下地狱的那一天。”

陆雪峰淡淡说着，感觉就像在交代遗言。

事实上他的确是在交代着，不管是许秋叶，还是与美尔汽车的合作，他之前的布局，已经全部被打乱，病情的恶化速度超乎想象，他真的感到，自己已经无力回天。

这也是他愿意和李晓钰坦白的原因，仇恨并没有消退，但他不准备一个人带着这份仇恨离开。

不指望李晓钰能够替自己报仇，他或许只想找一个倾听者，希望对方知道，自己有多恨，自己有多么的——不甘心。

“我已经猜到了，从你拉AM入伙那一天，我就知道你肯定憋着坏。

但是你知道么，如果你真的做出什么危害汉达集团的事情，我一定会出手阻止。”

李晓钰抬起头，盯着陆雪峰，随后微微起身，然后——整个人爬上了床。

两个人现在的样子非常暧昧，甚至已经超过了暧昧的程度。

他们紧紧搂在一起，没有接吻，但却深深地相拥，谁也不舍得松开。

“如果我阻止你报仇，你会怎么做？”

李晓钰打破了沉默，她的语气很平缓，听不出任何情绪上的波动。

“你阻止不了我的。”

陆雪峰笑了笑，随后伸出手，亲昵地将李晓钰额前的一缕秀发拨开。

“为什么？我可是汉达集团的副总裁，是这个项目的决策者。”

李晓钰似乎多出了莫名其妙的胜负欲，她感觉自己受到了轻视。

“因为技术，那是一个完全从技术层面引发的崩溃，你阻止不了，也没有能力阻止。”

陆雪峰并没有说太多，他大概计算出海王星引擎的算力临界点在哪里，并考虑到对方的应对措施。

然而一切补救都是徒劳，如果真走到那一步，无论是李晓钰还是孟海波，他们全都无法阻止——阻止任何事。

“然后呢，你报仇以后，会怎么样。”

李晓钰并没有纠结到底是什么技术手段，而是询问起，陆雪峰报仇以后的打算。

“没有什么怎么样。

到了那个时候，估计我已经躺在床上了，无法做任何事，也不想去做任何事。”

陆雪峰摇摇头感慨，按照他的预计，当报复展开以后，他也到了生命的尽头。

“也就是说，你原来打算，把最后的所有时光，都用来复仇？”

李晓钰似乎不理解陆雪峰的想法，然而陆雪峰并不准备解释，毕竟这种孤注一掷，抛弃所有的复仇，大部分人，都无法理解。

“知道么，我必须守住这个项目，而且也必须在这个项目里，取得成功。”

陆雪峰敞开了心扉，李晓钰也讲出了自己的处境。

她在这个项目里，其实也是孤注一掷，她必须成功，必须获得父亲的信任。

这是她的目的，也是她最后的诉求，她不仅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弟弟，更是为了远在天国的母亲。

就这样，两个人都坦诚了一切，他们彼此有针锋相对的部分，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天色渐暗的时候，李晓钰离开了，他们是以一个吻结束的，然而这无关爱情，即便气氛已经烘托到了这里，但他们也没打算迈出那一步。

看着病房的天花板，陆雪峰知道，李晓钰不会再来了，当他们坦诚的面对彼此时，也是他们分道扬镳的时候。

“最后帮她一次吧。”

陆雪峰叹了一口气，他拿出手机，将早已准备好的文档打开，然后增加了一些内容，便给李晓钰发了过去。

这是他给李晓钰留的后手，里面有他的私人网盘地址和密码，那里不仅有海王星引擎的大部分核心数据，还有一些与自己投缘的行业顶尖工程师的联系方式。

包括他们的习惯和喜好，以及大概的薪资情况。

这是一份重礼，足以让他的科技公司少走许多年弯路，而且陆雪峰还特意提到了老黄，表示这个人能力一般，但胜在稳重，胆子不大，稍加敲打，就能拿下。

并且他还特意提醒，老黄和孟海波有牵连，如果有可能，这个关系可以利用。

之所以如此，是陆雪峰没有办法的选择。

他决定最后赌一把，赌李晓钰最终会替自己报仇，要知道人心是最难揣摩的，不过他认为李晓钰值得他这样做。

哪怕他并没有把替自己复仇的这个想法，明明白白地讲出来。

刚想关上手机，结果手指又习惯性地划到游戏图标上，但他没有点下去，因为他不想看到许秋叶，最后的结局。

“或许这样放着，就是最好的吧。”

陆雪峰叹息着，毕竟自己不点开游戏，游戏的时间就是静止的，许秋叶不会迎来最终的结局，这样——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这边陆雪峰几乎以托孤的方式，将自己最后的价值留给了李晓钰，而那边李晓钰也躲在车里，一边擦着眼泪，一边看着陆雪峰发给自己的东西。

“放心吧，如果有机会，我一定拿回你的公司，还有你的全部心血。”

李晓钰很清楚陆雪峰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已经付出了自己能拿出的全部报酬，而自己接下了，也代表着，要替他完成夙愿。

其实她早就看孟海波不顺眼了，这头饿狼太过狡诈，也太过贪婪，即便自己不动他，早晚有一天，他也会一口咬上来。

既然如此，还不如先下手为强，虽然在技术能力上，自己远不如陆雪峰那般妖孽，但是自己也有自己的优势，比如在AM上市的风口，那些券商，自己大多都认得。

“你能联合人踢走陆雪峰，我也能联合其他人踢走你，走着瞧吧，那一天会很快的。”

深吸一口气，李晓钰按动了汽车启动按钮，当即这台V8超跑就传出轰鸣，仿佛是一匹等待主人命令的骏马，随时准备扬起蹄子狂奔。

最后看了一眼陆雪峰所在的病房窗户，李晓钰轻轻踩下油门，自己的学弟退场了，那么现在，是她这个学姐，接管这场大戏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