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雪压弯樊楼飞檐,周鸣多裹着狐裘站在三楼雅间。炭盆里银骨炭噼啪作响,他盯着街对面新开的"高丽货栈",几个伙计正在卸下印着海东青标记的木箱。
“参军,”种师道递给周鸣多一杯热水,“看来圣上这次是对你信任至极了,他也应该知道,现在的朝政和边塞的防务都需要你。”
周鸣多微微笑了笑,他摇了摇头,“种帅,您是西军的统帅,也是我周鸣多最为敬仰的人。当下我朝最为强悍的就只有西军了,所以还得仰仗您呀!”
“参军怀有旷世奇才,又得圣上万千宠信,老朽甘愿辅佐参军,保我大宋社稷稳健,百姓安康。”种师道发自内心的说道。
“难道种帅真的以为圣上对我毫无猜忌吗?”周鸣多缓慢的说道。
“参军这是何意?”种师道不解的问道:“在垂拱殿,在圣上御驾前,老朽可都是看到圣上对你是无比的信任呀?”
周鸣多摇了摇头,“我只有一块虎符,只能调动天下半数兵马,而另一只虎符,在圣上那里。”
看到种师道有些疑惑的眼神,周鸣多赶忙说道:“我要是圣上,也不会将天下的兵马尽交付于一人之手,这是任何一个帝王都会做的。”
周鸣多顿了顿,问道:“种帅,金使有何举动。”
"参军请看。"种师道将密报推过案几,"金使完颜宗翰昨夜私会了户部侍郎张邦昌。"
周鸣多指尖抚过密报边沿的茶渍,这是樊楼特制的加密印记:"张邦昌上月刚接手军械采买,倒是会挑时候。"
话音未落,楼下突然传来骚动。几个泼皮正围殴个卖炭翁,领头那个袖口银线在雪光中若隐若现——正是杨戬余党的标识!
"去探探。"周鸣多话音未落,种清漪已如蝶穿花丛般飘下楼。这个种家小女儿自从太原之战后便常伴左右,此刻她鹅黄襦裙下藏着淬毒袖箭。
"官爷行行好......"卖炭老汉蜷缩在地,怀中的竹筐突然裂开,滚出几块黑黝黝的磁石。周鸣多瞳孔骤缩——这是制作指南车的核心部件!
种清漪绣鞋尖踢起积雪,三枚铜钱精准击中泼皮膝窝。趁他们踉跄时,她已扶起老汉:"老丈这磁石卖否?"
"使不得!"老汉突然惊恐后退,"这是要送......送去军器监的......"
街角忽有马车疾驰而来,周鸣多抄起茶盏掷向窗棂。瓷片炸裂声里,听到掷杯为号,樊楼下隐藏的种师道的亲兵已堵住巷口。车帘掀动间,周鸣多瞥见半张苍白面孔——正是失踪多日的皇城司千户赵良嗣!
两匹骏马在车夫的催动下,强行撞开亲兵的防线,想要逃离这里。
"追!"周鸣多踹开窗棂跃下,落地时狐裘兜住漫天飞雪。马车在御街狂奔,车辙印却深浅不一,显然载着重物。
"闪开!"前方馄饨摊突然炸开,滚烫的热汤泼向马匹。周鸣多就势翻滚,腰间的虎符撞在青石板上铮然作响——这声响他再熟悉不过,是磁石与精铁共鸣的频率!
马车撞进高丽货栈的瞬间,赵良嗣冲破撞烂的马车,腾身窜上屋顶,几个起落,逃得无影无踪。
周鸣多冲进货栈,立刻嗅到熟悉的酸腐味。樊楼地窖那些掺毒御酒,正是这个气息!
"破门!"种师道的亲兵首领猛挥陌刀,劈开货栈仓库的榆木门板,眼前景象令众人窒息——成箱的磁石堆成小山,中间摆着半成品指南车,车轴处卡着辽国狼头箭簇。
"这不是高丽货。"周鸣多掰断箭簇,露出内里的精钢,"金人在仿制西军的神臂弩校准器!"
货柜后突然传来机括声,种清漪扬手射出袖箭。惨叫声中,一个高丽装束的汉子滚出来,腰袢露出的竟是蔡京府上管家的玉佩!
"说!"周鸣多踩住他手腕,"磁石运往何处?"
汉子突然狞笑,嘴角溢出黑血。种师道立刻俯身,掰开他牙关摇头:"又是辽东寒毒。"
垂拱殿的蟠龙金柱映着雪光,周鸣多跪在御前,怀中磁石被炭火烤得微微发烫。徽宗御案上摆着指南车模型,瘦金体朱批在奏折上游移不定。
"周卿的意思是,金人想破我大宋车阵?"
"不止如此。"周鸣多展开汴京舆图,"磁石可扰司南,若在金明池演练时动手脚......"
急促的脚步声打断奏对。童贯养子童师闵闯进来:"禀陛下,金使在宴席突发急症!"
周鸣多与种师道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寒意——这宴席本为展示宋军威仪,金使偏偏此刻出事!
宴厅乱作一团,完颜宗翰躺在地上抽搐,指间隐隐露出半块凤泉酒令牌。太医正施针的手在抖:"像是......像是中毒......"
周鸣多突然夺过酒壶,指尖蘸酒在银筷上一抹,筷身立刻泛起蓝纹:"辽东寒毒遇酒显色,诸位请看!"
群臣哗然中,张邦昌突然指向辽使萧仲恭:"定是辽人下毒!"
"张侍郎好眼力。"周鸣多冷笑,"怎知这毒遇酒方显?"他忽然掀开张邦昌的貂裘,腰间玉佩与货栈死者的一模一样!
种清漪趁机抛出磁石,玉佩竟被凌空吸住。周鸣多举起磁石:"诸公可知?辽国狼头箭簇掺了磁粉,专破我大宋铁甲!"
"荒唐!"张邦昌暴退三步,"单凭磁石......"
"那便请张大人解释。"种师道扔出账本,"为何军器监采购的磁石,会出现在高丽货栈?"
殿外突然传来马嘶,去查抄货栈的亲兵抬进十口木箱。周鸣多劈开箱锁,金锭上的大食数字刺痛眼睛——正是樊楼账簿记载的海外赃款!
“这是你们栽赃陷害,本官掌管户部采买大事,不是所有的事都要本官亲力亲为的。下面的人怎么做事,本官却无从知晓。”张邦昌嘶吼着,“我要进宫面圣,向圣上解释这一切。”
种师道看着周鸣多,他在等待他的态度。只要周鸣多下令,种师道的亲兵就会将张邦昌即刻锁拿。
周鸣多知道,张邦昌现在是徽宗皇帝的大红人,前几日这位花鸟皇帝就对张邦昌的手下网开一面。恐怕这一次,张邦昌同样会平安无事的。
看到周鸣多摇了摇头,种师道将他拉到一旁,没等种师道开口,周鸣多缓声说道:“我们现在动不了张邦昌,那厮有圣上护着,暂时还可无虞。”
“圣上为何要这样做。”
“平衡!”周鸣多轻叹一声。
完颜宗翰在太医施针后,已无大碍,此时他突然翻身坐起:"我是大金国的使者!"他刚站起身来,却又因体虚瘫坐到地上,"却在你大宋的国宴之上,险些被毒酒致死,你大宋就是这样对待他国使者的吗?"
"金使慎言!"周鸣多像是在对完颜宗翰说话,双眼却冷漠的看向张邦昌,"今日之事,事发蹊跷,我向你保证,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子时的更鼓荡开雪幕,周鸣多站在樊楼顶,看着囚车碾过,雪地上留下一道清晰的扯着。种清漪递来温好的黄酒:"参军为何闷闷不乐?"
"你看。"他指着汴河上穿梭的粮船,"磁石案破了,张邦昌安然无事不说。而且漕运账簿对不上,今年江南米粮,有三成不翼而飞。"
种清漪忽然抽动鼻翼,吃惊的说道:"是桐油味!"她指着船尾的漏痕,"这些船在运军械!"
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传令兵滚落马背:"急报!西夏犯边,已破绥德军寨!"
周鸣多不由得握紧虎符,凝神望向西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