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缝合自己嘴唇时恢复五感的。青铜针带着腐肉腥气,线头浸满银砂的咸涩。永劫殿废墟上飘着九千盏孔明灯,每盏灯罩都是我被剥下的脸皮,灯穗用同心结红绳串着婴孩牙齿。
"这次要缝得更密些。"
身后铜镜里伸出青玉手骨,指节套着阿素成亲时的翡翠戒指。针线突然绷紧,我下唇撕裂的瞬间,尝到三年前刺穿姬璇喉咙时的血腥味——那味道此刻正从镜中渗出,凝成血珠缀满我睫毛。
镜面突然映出诡异画面:我穿着残破嫁衣,额间时痕道印正被红绳勒成振翅蝉。发间青玉簪流淌着银砂,耳垂空荡荡的伤口里,蜷缩着七岁那夜被剜出的眼球。
"吉时将至。"
镜中人突然开口,声音却是姬璇与阿素的重唱。她掀开盖头的刹那,我腕间红绳突然勒进骨缝——那些血珠落地化作银铃,铃舌竟是不同轮回中我自戕用的凶器。
永劫殿残骸开始震颤。地面裂痕渗出银砂,凝成巨大的时轮新娘轿。轿帘掀开的瞬间,我瞳孔被刺痛:轿中并排坐着三个盖红盖头的新娘,她们交叠的双手正共同攥着剜时钩。
左侧新娘袖口滑落半截青灰手腕——是姬璇的尸斑;右侧新娘裙下露出银铃脚链——阿素下葬时的陪葬品;中间那位脖颈浮现金砂纹,纹路走向与娘亲剥脸皮的动作完全吻合。
"该斩哪个孽障?"
三个新娘同时开口,盖头下传出我不同年龄的声音。剜时钩突然暴起,钩刃分裂成三千道血光,每道光里都闪现着轮回片段:
左侧钩刃映出我亲手将娘亲炼成时砂蝉
右侧刃光里阿素用红绳勒断自己喉骨
中间血影中姬璇正从我的尸骸里破胸而出
红绳突然绞碎嫁衣袖袍。裸露的手臂上,三个新娘都长着衔尾蛇胎记——蛇头正咬住我的腕脉吸血。当第一滴血渗入轿帘时,整座花轿突然融化,银砂凝成横贯天地的青铜喜秤。
"一秤魂,二秤骨,三秤轮回债。"
喜秤两端悬挂的竟是我的心脏与娘亲的颅骨。当秤杆开始倾斜时,那些从心脏滴落的血珠突然化作银砂蝉,疯狂啃食另一端的脑髓。
剧痛中我扯断红绳,断裂处喷出的却不是血,而是浸泡着青玉耳坠的尸油。耳坠落地生根,眨眼间长出青铜树,枝头挂满我不同轮回阶段的尸体。每具尸体后颈都插着红绸盖头,盖头下渗出阿素梳头用的桂花油。
"你欠的时辰该还了。"
最高处的尸体突然坠落,腐烂指尖挑开我的衣襟。胸腔裸露的瞬间,我看见自己心脏上缠满青铜丝——每根丝线都连接着姬璇破碎的内脏。
尸体盖头突然自燃,火焰里浮现娘亲被剥下的脸皮。那张脸张开嘴,吐出的竟是浸泡在银砂里的弑神咒原本——羊皮卷上每个咒文都是阿素咽气前的眼瞳。
"低头!"
熟悉的声音炸响在耳畔。我本能弯腰的刹那,青铜喜秤擦着头皮掠过,秤砣砸碎的地面下露出森森骨窖。窖中堆积的银砂突然涌动,凝成九千个七岁模样的我,齐声念诵着时砂蝉的祭文。
祭文最后一个音节落定时,所有孩童突然开始蜕皮。他们撕裂的皮肤下露出姬璇的胴体,而姬璇的胸口又钻出阿素的上半身,阿素的后背粘连着娘亲的残躯——四具躯体如套娃般嵌套,共同握着柄青铜合卺杯。
杯中毒酒翻涌,酒面倒映出永生难忘的真相:
每滴酒水里都封印着一轮时空
大婚当夜交杯酒中的青玉碎屑原是娘亲的指骨
阿素喉间银铃的震颤频率与姬璇炼化怨魂的咒语同频
而我每杀她们一次都在为青铜巨轮补全弑神咒笔划
合卺杯突然炸裂。毒酒侵蚀处,我的皮肤开始浮现青铜婚书。那些用银砂篆写的誓词,分明是时轮逆转的咒语:
一拜弑母之因果
二拜戮妻之业障
三拜诛己之轮回
红绸突然裹住全身,我听见自己骨骼正在重组成花轿形态。后颈胎记撕裂处生出青铜轿顶,脊椎化作轿杆,两颗眼球悬浮成引魂灯。当最后一块血肉化作轿帘时,我终于看清这场大婚的真相——
九千顶血红花轿正列队驶向青铜巨门,每顶轿中都坐着正在蜕变的我。轿队最前方,七岁的我穿着嫁衣捧青玉匣,匣中跳动的正是最初那枚时砂蝉种。
蝉鸣震碎月亮的刹那,所有花轿同时撞向巨门。在血肉与青铜的撞击声中,我吞噬了最后一块自我尸骸。当剧痛达到巅峰时,额间突然睁开第三只眼,瞳孔里旋转的时轮阵终于完整:
阵眼处浸泡的并非神佛,而是无数个自我相残的画面。每道时痕都是弑亲留下的伤疤,每粒银砂都沁着至爱之人的骨灰。而阵图最深处那枚振翅蝉影,竟是用所有轮回中的同心结红绳编织而成。
"礼成——"
青铜巨门轰然洞开。门内没有神明,只有一具正在剥脸皮的骷髅。它左手握着阿素的银铃,右眼嵌着姬璇的青玉簪,心口窟窿里塞满娘亲的胭脂盒。当它转身露出后颈时,我看见熟悉的衔尾蛇胎记正咬住自己尾巴。
胎记突然暴起,蛇牙刺穿我第三只眼。在时空崩毁的剧痛中,我吞下蛇牙里渗出的银砂。当视线重新凝聚时,手中不知何时握住了红绸盖头,而盖头下传来阿素最后的叹息:
"你终于成为最完美的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