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啃食自己右手时恢复意识的。齿间黏连着银砂结晶,舌尖抵到的指骨纹路竟与剜时钩柄上的血槽完全一致。永劫殿的青铜地砖透着尸蜡光泽,倒映出我此刻的模样——右眼已彻底化作青玉蝉,左颈的衔尾蛇胎记正吞食着锁骨。
"这次轮回提前了十七息。"
冰凉剑锋抵住喉结的瞬间,我嗅到剑身沾染的腐臭胭脂香。身后人的吐息拂过后颈时,时痕道印突然暴起,在皮肤下游走出青铜鼎的纹路。这具身体残留的记忆在沸腾:三年前的姬璇,应当正在北荒炼化三千怨魂。
"阿姐的同心结褪色了。"我故意转动腕间红绳,听见剑锋微颤的蜂鸣,"需要我帮你回忆大婚当夜,你是怎样..."
剑刃突然刺穿咽喉。本该喷涌的鲜血却化作银砂,在地面凝成振翅青蝉。我借着砂雾暴起反扑,剜时钩贯穿她左眼的刹那,掌心突然触到熟悉的凹凸感——那是阿素头盖骨被洞穿时,我亲手刻下的逆时符。
"你果然带着这个来杀我。"姬璇的声音突然从四面八方传来。永劫殿三千盏人皮灯笼同时睁眼,每张脸都是不同年龄的阿素。她们齐声呢喃着大婚夜的誓言,青铜梁柱上垂落的红绸突然绞住我脖颈。
"你分得清吗?"十八岁的阿素从灯笼里探出半截身子,指尖轻抚我溃烂的右眼,"哪次轮回里掀开盖头的,才是你真正的新娘?"
剜时钩割破红绸的瞬间,血雾中浮现娘亲的梳妆镜。镜面映出的不是我的倒影,而是姬璇浸泡在青铜鼎里的躯体。她心口的窟窿中伸出无数婴儿手臂,每只掌心都攥着块带血的桂花糕。
"时辰正好。"镜中姬璇突然睁眼,瞳孔里飞出青玉耳坠,"来尝尝你亲手种下的时砂蝉。"
耳坠刺入眉心的刹那,永劫殿开始坍缩。我听见自己骨骼融化的声响,右眼青玉蝉爆开成砂雾。当视线重新凝聚时,青铜地砖上流淌的银砂正拼凑出恐怖真相:
永劫历三十七年我斩落姬璇头颅时砂却将她送回三年前
轮回第九次阿素咽气前在我掌心画符血痕与姬璇剑招完全吻合
此刻刺入姬璇咽喉的剜时钩正插在三年前我的尸骸心口
"现在明白时痕为何选择你了吗?"姬璇的残影从尸骸堆里浮起。她掀开肋骨组成的牢笼,露出里面蜷缩的男童——那是我七岁时的模样,正用青玉簪搅动自己溃烂的眼球。
男童突然转头咧嘴笑开,嘴里叼着半截红绳。他脖颈处新生的衔尾蛇胎记,正在蚕食我腕间的同心结。当红绳彻底断裂时,整座永劫殿响起震耳欲聋的蝉鸣。
青铜墙壁渗出银砂血,地面浮现出巨大的时轮阵图。阵眼处浸泡的正是历次轮回中我的尸体,每具尸骸的剜时钩都刺穿下一具尸体的时痕。当第九千具尸体睁开眼睛时,我发现自己正握着钩柄,而刃尖没入的是姬璇的咽喉——或者说,是正在蜕变成姬璇的,三年前的我自己。
"时砂蝉要破茧了。"垂死的姬璇突然扣住我手腕。她的身体正在银砂化,那些砂粒在空中拼出阿素被万蝉噬身的画面,"去杀了最初的..."
永劫殿穹顶突然塌陷。月光混着时砂灌入的瞬间,我看见高空悬浮着青铜巨轮。轮辐上钉着九千具我的尸体,轮轴处旋转的正是娘亲被剥下的脸皮。那张脸突然睁眼,吐出半枚染血的青玉耳坠。
耳坠落地时,时轮开始倒转。无数个我从轮辐坠落,每个都在坠落过程中变成姬璇。当最先坠地的那个"我"掐住我咽喉时,怀里的红绳突然活过来,勒住对方脖颈的正是阿素消散前最后的执念。
"这次轮回..."濒死的姬璇在我耳边轻笑,"你猜我们谁先成为时砂的傀儡?"
青铜巨轮彻底崩毁时,我吞下了那枚青玉耳坠。银砂从七窍喷涌的剧痛中,无数记忆碎片破茧而出:
娘亲被炼成时砂蝉那夜喂我吃下的桂花糕里混着她指骨
阿素其实是姬璇剥离的善魄脚踝银铃里封着弑神咒本体
每具尸体消散时都会在永劫殿穹顶拼出新的时轮阵
当时砂风暴平息,我发现自己站在胭脂巷的薄雾里。掌心握着的不再是剜时钩,而是姬璇炼化三千怨魂用的青玉簪。巷尾阁楼传来婴啼,窗纸映出的剪影正在用青铜刀剥下自己的脸皮。
那动作的弧度,与七岁那夜娘亲哄我入睡时,轻抚我后颈的温柔姿态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