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店不大，算是个苍蝇馆子。

但桌上的几道菜，却是硬的不能再硬了，有红烧肉、冬瓜排骨汤、肘子、卤猪蹄以及油焖大虾。

这样的菜品要是换做以前，杨曦高低得吐槽张海两句：“你日子是不过了？还是得了绝症？”但此时此刻，他只是埋头吃菜。

在看守所这半个月，每天清汤寡水，他瘦了足有十几斤，面部轮廓比之前更清晰了，看的张海一阵心疼。

“你慢点吃，别再噎着。”

张海叹了口气。

他不像杨曦，没什么胃口。

这半个月以来，因为杨曦的事，他第一次体验到什么叫失眠，每天回到派出所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马国富，希望马国富这位领导能给杨曦讲讲情。

一开始那几天马国富还很有耐心的解释，杨曦这次犯的事太大，他一个小小所长根本没法出面。到了后面，马国富见了张海就躲，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嗝！”

一通风卷残云，祭好了五脏庙，杨曦打了个饱嗝，心满意足地拍拍肚子，“这下真是舒服了，有烟没，给我来一颗。”

张海默默递上香烟，问道：“接下去你有什么打算？警队这边你肯定是回不去了，但总得找个工作吃饭吧，我帮你踅摸踅摸？”

“大海，我的事你就别操心了，把自己的工作干好就行，我先休息一段时间，等什么时候需要工作了再联系你。”

杨曦原本是想告诉张海，自己当卧底的事，可转念一想，张海口风确实很紧，奈何大脑里肌肉多过脑花，万一哪天不小心嘴快秃噜出去，反而会连累他，只能作罢。

“你千万别怪我，等这事结束后，我请你吃一个月大餐...”

在心中默默念叨了几句，杨曦话锋一转，询问起张海和高凤的事。

张海啧了声，闷闷不乐道：“还真让你说准了，高凤一听说我是警察，态度一下子就冷淡了。说我们当警察的成天不着家，干着危险的工作不说，赚的钱还不多...”

杨曦偷着乐，这哪是嫌警察这职业不好，明明就是高凤自己有问题。

“你是不是没少跟高凤念叨我的事？”

“就念叨过一次，高凤也挺替你打抱不平的，唉，好好的一个英模警察，前途无量怎么就……”

“行了。”

杨曦擦了擦嘴边的油花，“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再后悔也没用。还是那句话，你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行。”

见杨曦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自暴自弃，张海便也没多说什么，闲聊了一阵后回派出所上班。

杨曦则坐了辆黄包车回家。

刚到家门口，被杨曦提前寄养在邻居家的小黑狗就兴奋地往他身上扑，尾巴疯狂摇晃。

“哎哟，小家伙，半个月不见，你胖了一圈啊。”

杨曦欢天喜地抱起小黑狗。

邻居王婶出来，看到这一幕笑道：“小杨出差回来啦。”

“这段时间麻烦你啦，王婶。”

“麻烦啥，街里街坊的。”王婶笑道：“你家这狗特别灵，前天还抓了只老鼠，我以前也养狗，但没养过这么聪明的。”

“是吗？原来你这么厉害啊。”

杨曦挠了挠小黑狗的下巴，“王婶，我先回去了。”

“去吧去吧。”

屋里依旧是老样子，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沾染了些许灰尘。

给自己沏了一壶茶，杨曦坐在院子里看着湛蓝天空下的白云。

窝已经打好，鱼饵也已经扔出去，接下来就看雀六咬不咬钩了。

“雀六还有三天释放...我也该准备准备。”

杨曦闭目沉思。

——叮铃铃。

电话响了，杨曦过去接听。

毫无意外，电话那头是叶星瑶。

“你还好吗？我今天工作太忙，不然就去接你了。”

“还行，张海来接我了。”

“嗯...”电话那头，叶星瑶沉吟了片刻，“注意安全。”

“？”杨曦一愣，“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果然有特殊任务...”

“你诈我？”杨曦无语了。

“我跟在你身边那么久，你是什么性格，难道我还不清楚。你放心，我守口如瓶，对任何人都不会说，尤其是张海，绝对不能告诉他。嘿...”叶星瑶语气突然变的轻松起来，“我就知道，事情绝对没有这么简单，挂了拜拜。”

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嘟嘟声，杨曦有些懊恼。

自己真是白活了这几十年，竟被一个小丫头轻易诈出了工作内容。

不过..这也不能完全怪他，这事就算叶星瑶不问，他也打算主动坦白，叶星瑶做为平安派出所副局长，在很多事情上都能帮到他，是不可或缺的帮手。

当天杨曦哪也没去，将屋里屋外打扫了一遍，美美的睡了一觉。

第二天上午，杨曦去商场买了几套新衣服，给自己捯饬了一下，晚上则前往位于市中心的‘恺撒舞厅’。

在1992年，娱乐活动较少的年代，歌舞厅算是上班族排解寂寞，结交朋友的去处之一。

杨曦来这，自然不是为了交朋友，而是为了接触高凤。

这个歌舞厅的老板，正是高凤手下‘老民’陈利民的场子，高凤也经常来跳舞。

昏暗的灯光下，舞池中的男女在悦耳的歌声中跳着交际舞，不时传来的嬉笑声，在最大程度上刺激着人们的荷尔蒙。

目光扫过人群，最终锁定在舞池另外一端的高凤身上。

她穿着非常时髦，肉色丝袜和贴身小短裙将丰腴曲线勾勒的淋漓尽致。

敢在1992年这么穿衣，可见高凤本身就是个极大胆的女人，根本不在乎别人的目光，甚至还很享受，寻求她当舞伴的男士络绎不绝，但很大一部分都被高凤婉拒了。

她是一个对舞伴有很高标准的女人。

时间一长，高凤自然也看到了在角落中一个人闷闷喝酒的杨曦，但她并未感觉到奇怪。

正在事业上升期，遭遇滑铁卢，不仅丢了饭碗，还丢了前途，换成任何一个人都承受不了这巨大的心理落差，出来跳舞宣泄情绪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不过高凤并没有主动搭讪的意思，哪怕杨曦警皮被扒了，可他毕竟当过警察。

在舞厅一直待到晚上十点，杨曦这才回家。

“后天雀六就要出狱，我得提前干一票大的，把水搅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