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漠从来荒芜。
可这山谷中的青石小院却是清风自来。
山谷外,拓拔烈狭长风眼中写满了嫉妒。
凭什么?
明明这是他们北漠的疆域,可神明却将这种世外桃源赏赐给楚昭凰。
她不过一被俘女帝,凭什么得到神明特别青睐?
神赐降给他不好吗?
他这位北漠小王子到底差哪儿了?
可恨!
明明三只雪狼就能解决了她,可神明却偏偏降下天罚!
他可不信楚昭凰真是神明使者,可如今就连大巫都对女帝趋之若鹜。
三个时辰前,他将阿古达尸体带回大营。
大巫不知从何得知了阿古达干的好事,非“逼”着他割下阿古达的头颅返回去跟女帝请罪。
还再三言明,态度一定要诚恳,即刻就去青石小院外守着,等女帝醒了之后再前去请罪。
是以,他在这吹了几个时辰的冷风!
用阿古达的人头交好女帝,原本就是他的计划,但他没想过会将自己放到这么低的姿态啊!
好歹他也是北漠王庭唯一的合法继承人!
楚昭凰对北漠有恩,但那也是过去的事了,在这什么都讲利益的世道,没有了利用价值就不该活着浪费粮食!
尤其北漠还这么荒芜,粮食用来打仗不好吗?
可恨那三只畜生没本事!
早点咬死女帝,那神粮种子也到手了。
即便神明降下陨石雨,父汗被砸昏迷,但寒泉不是在北漠境地嘛?
一切都好解决的呀!
“吱嘎!”
晨光大亮,女帝终于打开了小院木门。
木门上,挂着的蛮兵尸体还很新鲜。
拓拔烈皱了皱眉。
还是硬着头皮,提着滴血的人头走进楚昭凰的小院,肩头还特意沾染了晨露,拱手道:“在下管教无方,特来向陛下请罪。”
楚昭凰表情淡淡,坐在石桌旁,只顾翻看一本土黄色封面的书,而旁边则摆着一副黑漆漆的弓弩,仿佛不曾看到他一般。
“陛下,微臣特此前来请罪!”
拓拔烈极其不耐烦地单膝下跪。
“呵。”
楚昭凰笑了,目光依旧盯着书籍,只是语气不无嘲讽,“拓拔王子,你这招借刀杀人,倒是比寒泉还冷。”
“咕咚!”
拓拔烈低着头,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她不可能知道这些,难道是诈我?
可说这些的用意是什么?
微风吹过,晨露从蟠桃叶尖滴落,掉在拓跋烈肩甲上发出轻微的响声。
他抬起头,女帝眉眼似笑非笑,而手中的弩箭则正对准自己眉心。
原来这就是一举拿下阿古达的神器!
“拓拔王子可知朕给这弩箭取了什么名字?”
楚昭凰轻轻抚摸弩箭机括,仿佛随时可射出一箭。
拓拔烈莫名恐慌。
该死的大巫!
只一味叫他表达诚意,却不知楚昭凰手里有杀人的利器。
他单枪匹马进来,岂不是自己把自己扔上了任人宰割的砧板!
可恶!
他大意了!
想到这,拓拔烈右手悄悄按上腰间佩刀,如今能依仗的只有这把短刀了。
而此时,女帝的声音再次响起。
“原本啊,这弓弩是没有名字的,不过,阿古达舍身成仁,以身试箭,倒是帮朕想出一个好名字!”
“什么名字?”
拓拔烈不由出声,而目光则紧紧盯着女帝手里的弓弩。
目测着自己与女帝之间的距离,敌不动我不动,敌动,他便拔刀相向!
只是有多少胜算就看老天爷了。
“碎骨啄!”
楚昭凰峨眉微挑,将手中弓弩明晃晃地对着拓拔烈,“射穿颅骨时会发出雀鸟啄食的脆响,拓拔王子要不要见识一下?”
“陛下......”
拓跋烈喉结滚动,“陛下说笑了,你我之间何苦动粗?”
“啪!”
弩箭擦着他耳廓钉入身后梅树,惊得一树花瓣簌簌落下。
拓拔烈脸色惨白。
按着佩刀的手指微微发抖。
办不到!
根本办不到!
但凡他拔刀相向,自己的头颅跟阿古达一样,绝对会听到到雀鸟啄食的脆响。
楚昭凰重新拿起石桌上的书籍,轻轻翻阅着,头也不抬问道:“第一问,朕现在是蛮族的俘虏还是?”
“自然是......”
拓跋烈瞥见女帝手中黑漆漆的弓弩,舌尖急转,“陛下自然是北漠的贵客。”
“甚好。”
楚昭凰唇角微勾,放下书籍,把玩着手中弓弩,“可王子能做得了整个蛮族的主吗?”
“这就看陛下您的抉择了。”
拓拔烈忽而五体伏地,对着女帝深深一拜。
此次,他落尽了下风,不如就彻底按照大巫的交代行事。
她不是自诩神明使者吗?
那就顺她的意,将她高高架起。
“哦?”
楚昭凰嘴角玩味,“说来听听!”
“陛下要的,无非就是自由!”
拓跋烈狭长凤眼噙着恰到好处的真诚,“我可立血誓,此处山谷永为神域,蛮族铁骑绝不踏足半步,至于......”
他解下腰间青铜兵符,眼神灼灼,“三日之内,三百楚俘尽数归还,陛下可在此间做个逍遥自在的活神仙!”
说完,他再度深深跪拜,五体投地尽显虔诚。
“呵呵!”
女帝笑了,“如果朕要的不仅于此呢?”
拓跋烈低伏身躯,眉眼间闪过一丝戾气,但却很快被掩盖下去,他声音温和有礼道:“陛下,请讲!”
欲要取之,必先予之!
楚昭凰,你大可以将你所求和盘托出,至于我能不能做到,就看你有什么样的价值了!
那神器如此厉害,对付余下四位王叔应该也不在话下吧?
“朕要此处到狼人谷之间的十二部草场,还要你拓跋氏金帐旁立我大楚旗帜。”
楚昭凰嘴角带着玩味笑容。
狼人谷居北,此座无名山谷居南,中间间隔十二部草场。
虽然草场长时间干涸,但她有神明相助,相信用来种植粮食不是什么大问题。
她提出此等要求,一是真的需要,二也是故意相逼,不过是为探究这拓拔烈究竟想玩什么花招。
“这.....”
拓拔烈抬起头,将攥得泛白的拳头藏到衣袖里,“陛下想要这些,总得给我们北漠一些台阶吧,不如......”
他从衣袖中取出一卷羊皮,“陛下,不如你我签订一份盟约!”
拓跋烈将羊皮卷铺展在地面,拔出腰间佩戴的那枚短刀,“陛下每月供北漠三斛寒泉圣水,我拓跋氏便如约归还三百俘虏!”
听起来倒也划算!
楚昭凰点头,“可!”
拓拔烈微微一笑。
他就知道,就算是贵为女帝的楚昭凰,也都摆脱不了想贪便宜的人性弱点。
忽然,他抬手指向院内硕果累累的蟠桃树,以及爬满院墙珠帘倒挂的葡萄藤,“陛下,若能相赠神明所赐的蟠桃和葡萄,我可说服父汗,每月匀三百石粮食以奉陛下用。”
拓拔烈神色自若,仿佛自己是来救苦救难的菩萨。
看看他多为女帝着想啊!
但其实,三百楚俘每日在北漠也要消耗粮食,如今拿来做人情,试问谁会拒绝这样的好意?
“如此优厚,朕似乎没有拒绝的道理。”
楚昭凰的弩箭缓缓瞄准他的眉心,“可王子确定蛮族每月能拿出这么多粮食吗?”
“是啊,这正是症结所在!”
拓拔烈皱眉,狭长风眼中故意写满忧虑,“陛下,您也知道我北漠向来荒芜,正常的粮种种植下去根本不指望有收获,但此前您说要用神粮种子,跟我们北漠合作种粮,烈深以为然,所以......”
接下来的话,拓拔烈并没有明说,只是眼神灼灼地盯着女帝。
他相信,她没有拒绝的道理。
“王子倒挺会做生意。”
楚昭凰起身,目光穿过小院,遥望着相隔数百里的阴山。
她的大楚!
她还能回得去吗?
能!
一定能!
昨晚,神明赐下一本神书,她不过翻阅了几页便有所感悟。
为今之计,她得快速积累势力。
“不敢。”
拓跋烈语气愈发恭敬,“不过,这一切须有前提,陛下需助我摆平余下四位王叔,以及......我的父汗,只有烈执掌北漠,方可驱使三十万奴隶耕种,否则,此前一切都是枉谈!”
楚昭凰冷笑,“拓拔王子,好一个一石二鸟!既要借我手除你政敌,又想让我交出神粮种子?!”
不过,这计策正合她分裂蛮族的意图!
“亦无不可!但我该如何助你对付那四位王公呢?”
没想到女帝答应了。
拓拔烈内心雀跃,连忙将心中的盘算和盘托出。
“陛下,这笔交易您不亏!”
拓拔烈笑得一脸无辜,“您也知道我父汗以及四位王叔,其实对神粮种子没甚兴趣,他们要的从来不是粮种,而是直接白花花的粮食,只有我继位,北漠的土地上才能长出万石粮食!而这一切,烈愿意与陛下共享收成!”
楚昭凰秀眉高挑,手中弓弩缓缓下移,抵住他心脏,“朕要九成!”
“三成!”
拓跋烈按住弓弩,“陛下,您别忘了,这里可是隶属我们北漠,没有土地空有神粮种子......”
“所以,狼人谷以南十二部草场归朕!”
僵持间,拓跋烈忽然附身抓起地上一把焦土,眼底写满痛楚,“陛下可知,昨日又有三个部落易子而食?”
“烈只是想要漠北再无饥荒,只是......”
“加一条!”
楚昭凰突然打断他,“朕要蛮族的孩童,包括你那几位王叔的孩童!”
“什么?”
“稚子无辜,王子既夺了权,何必对其家人咄咄相逼呢?七岁以上孩童皆入山谷,习楚文,耕神田!这可比蛮族养出易子而食的狼崽子划算!”
或许可以试试那本神书的威力。
她晃了晃弓弩,“五年后归家,可教族人种植之术。”
拓跋烈眼底闪过精光。
这是拿了北漠的土地,还要北漠的子民?
不过,省下一批粮食倒也划算!
而狼人谷以南的草场如今也是干涸一片。
但他还是佯装痛心,“陛下这是要绝我族魂!”
“狼人谷以南由朕掌管,粮食收成可分蛮族一半!”
楚昭凰神情自若,“拓拔王子要觉得不值,那就请回吧!”
“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