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是烫的。
萧断鸿看着自己的血溅在青衫客的衣摆上，竟开出朵朵红梅。那人的剑很快，快得他只能看见雨帘被斩断的痕迹。追兵在惨叫，但叫声很快被雨吞没，像被掐住脖子的鹧鸪。
"三十六连环坞的'九连环'，原来这般不堪。"青衫客甩了甩剑尖，血珠在雨中划出一道弧。他的斗笠压得很低，只能看见下颌的胡茬泛着青光。
萧断鸿踉跄着扶住断墙。左肩的伤口开始发麻，眼前景物晃出重影："阁下...为何救我？"
青衫客忽然笑了。他的笑声像砂纸擦过生铁："我要你活着看到三件事。"剑锋挑起萧断鸿腰间的玉佩，"第一，这玉佩上的'天'字，本该有下半阙。"
玉佩在雨中泛着幽光。萧断鸿突然觉得头晕——二十年来贴身佩戴的玉佩，此刻竟陌生得像块寒冰。那残缺的"天"字裂痕处，隐约透出暗红纹路。
"第二。"青衫客的剑尖抵住他咽喉，"你中的不是毒，是漠北魔宗的'牵机引'。此毒入脑，可见前尘。"
雷声在云层中翻滚。萧断鸿瞳孔骤缩——难怪那些追兵始终不急不躁，像在等什么。左肩的麻木已蔓延到心口，他突然很想笑。原来自己不过是棋盘上一枚过河卒。
"至于第三..."青衫客的声音忽然飘远。萧断鸿看见他摘下了斗笠，可那张脸却怎么都看不清。雨幕扭曲成漩涡，记忆的碎片在毒性的催发下翻涌——
红衣女子在火海中回眸，金步摇坠着血珠；玄铁令牌沉入寒潭，激起千重涟漪；还有...还有半卷残破的羊皮，上面画着星图与经脉...
"第三件事。"他听见青衫客在笑，笑声里带着铁锈味，"你该醒了，血月教少主人。"
黑暗吞没视线的刹那，萧断鸿的掌心突然燃起幽蓝火焰。雨滴在触及火焰的瞬间汽化，蒸腾的雾气中，一柄赤红长剑自他脊骨缓缓抽出。
远处传来更声，却已是五更天。
第二章竹上血
血是烫的，刀是冷的。
萧断鸿醒来时，鼻尖悬着一滴将落未落的血珠。他盯着那滴血看了三息，突然翻身滚出三尺。方才躺着的竹榻应声裂成两半，切口平滑如镜。
"焚天剑的煞气，果然名不虚传。"青衫客蹲在房梁上啃烧鸡，油渍顺着剑鞘往下淌。晨曦透过破窗棂照进来，萧断鸿这才看清那柄剑——剑身布满鱼鳞状裂纹，像是被人打碎后重新熔铸的。
掌心幽蓝火焰尚未熄灭。萧断鸿盯着自己的右手，昨夜从脊骨抽出的赤红长剑此刻正插在房梁上，剑柄雕着浴火凤凰。他忽然觉得后颈发烫，仿佛有火炭在皮下游走。
"那是你的剑骨。"青衫客吐出一块鸡骨，"二十年前血月教主用三千活人祭剑，把焚天剑种在亲生儿子脊椎里。"他突然咧嘴一笑，"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后背痒？像有蜈蚣在爬？"
萧断鸿反手摸向脊梁。指尖触到七处凸起的骨节，排列如北斗。门外忽然传来竹叶沙响，他嗅到一丝熟悉的血腥气——和昨夜废祠追兵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剑光破窗而入时，青衫客的烧鸡刚啃到第三根肋骨。十七道银梭呈天罗地网之势罩向萧断鸿面门，每道银梭尾端都系着浸过尸毒的蚕丝。
焚天剑突然发出嗡鸣。
萧断鸿本能地屈指弹向最近那根银梭。幽蓝火焰顺着蚕丝疾走，眨眼间烧到窗外偷袭者手上。惨叫声中，他看见那人手腕内侧的青龙刺青。
"青龙会的银梭卫。"青衫客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后，"昨夜追杀你的杂碎，只是诱你毒发的幌子。"他剑鞘一抖，震落三枚透骨钉，"真正要你命的人，此刻正在三十里外的快意阁吃早茶。"
竹楼突然开始摇晃。萧断鸿听见地底传来机括转动声，十八根淬毒地刺破土而出。焚天剑赤芒暴涨，剑风扫过之处，地刺尽数熔成铁水。
"有趣。"青衫客突然抓住他左腕，"你运功时，玉佩在发烫。"
话音未落，东南方向传来玉笛声。笛音凄厉如鬼哭，檐角铜铃齐齐炸裂。萧断鸿眼前突然浮现幻象——白衣女子跪在冰棺前，手里握着半块刻着"机"字的玉佩。
焚天剑突然调转剑尖，直刺他心口。
"小心！"青衫客的碎剑架住赤芒，"漠北魔宗的摄魂笛！你体内剑骨未稳，最忌音律催动！"
萧断鸿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口腔炸开的刹那，他看见竹林外闪过鹅黄裙裾。那女子执伞而立，伞面上画着半阙星图。
"第三枚玉佩..."他喃喃自语。昨夜记忆幻境中的羊皮星图，此刻正在油纸伞上徐徐转动。
青衫客脸色骤变。他突然扯下萧断鸿腰间玉佩掷向竹楼外，两枚玉佩在空中相撞，迸发的青光竟凝成"天机"二字。白衣女子从树梢飘落，玉笛点向青光最盛处。
"原来是你。"她盯着青衫客冷笑，"十年前就该死在寒潭的叛徒，居然敢碰教主的局。"
暴雨突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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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州城郊快意阁
穿金线蟒袍的男人正在剥莲子。他剥得很仔细，连莲心上的薄膜都要用银针挑净。窗外雨打芭蕉，他却能听见三十里外竹楼坍塌的声音。
"主上，银梭卫第七组全灭。"黑衣人跪在屏风后，"青衫客带着那小子往燕子矶去了。"
男人把莲子放进翡翠碗，碗底隐约映出他眉心的火焰纹："让漠北来的客人去会会他们。记住..."他突然捏碎一粒莲子，"我要活的剑骨。"
屏风后闪过刀光。黑衣人闷哼一声，右手小指已落在地上。
"下次禀报时若再说错称谓..."男人舔了舔指尖的莲汁，"断的就不是手指了。"
暴雨中传来驼铃声。十二匹白骆驼踏过官道，驼峰间坐着戴青铜面具的剑客。他们背上都负着玄铁剑匣，匣缝里渗出森森寒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