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无涯的指尖还残留着青铜灯油的余温。那盏从寒潭深处打捞上来的古灯此刻正悬在茅草屋梁下,灯芯泛着诡异的青紫色,将妹妹江小月惨白的脸庞映得忽明忽暗。他捻了捻指腹沾染的灯油,触感粘稠如活物,竟顺着掌纹渗入经脉,在气海穴凝成半枚残损的星纹。
"咳咳...哥,这灯..."江小月裹着补丁摞补丁的麻布被褥,枯瘦的手指突然死死攥住床沿。她凹陷的眼窝深处泛起两点幽蓝,仿佛有人在她颅骨里点燃了磷火。屋外传来潮水拍岸的声响,今夜的风里带着浓重的铁锈味。
观天瞳在眉心微微发烫。江无涯按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神识扫过灯盏表面斑驳的纹路。那些看似杂乱的刻痕在瞳术解析下重组,竟与昨日从寒潭玉简中浮现的"逆劫经"首章产生共鸣。他忽然想起清晨在万瘴沼泽边缘看到的场景——三具身着星罗阁服饰的修士尸体,他们的丹田处都插着同样的青铜灯芯。
"别怕,这是能镇魂的灵器。"江无涯将熬好的药汤吹凉,余光却瞥见灯油在墙面上投射出扭曲的阴影。那影子不似人形,倒像条被剥了皮的蛟龙在梁木间游走。药碗递到妹妹唇边时,灯芯突然爆出火星,几点青焰溅落在江小月锁骨处的淤青上,竟发出烙铁入肉的滋滋声。
江小月浑身痉挛,喉间挤出不成调的呜咽。江无涯抄起墙角鱼叉刺向古灯,铁器却在触及灯座的刹那融成赤红铁水。观天瞳不受控制地运转,他看见妹妹体内蛰伏的阴煞之气正顺着青焰疯狂滋长,在她脊柱上蚀刻出与灯纹同源的咒印。
"坎位水纹,兑宫锁魂!"江无涯咬破舌尖喷出血雾,按照玉简记载的秘法掐诀。血珠在空中凝成残缺的八卦阵图,茅草屋四角突然浮现出湿漉漉的抓痕——那些痕迹分明是某种巨兽的趾爪,每道裂痕深处都渗出漆黑的粘液。
古灯发出刺耳的尖啸,灯座底部裂开蛛网般的纹路。江无涯抱住抽搐的妹妹翻身滚到墙角,原先的位置突然被从天而降的青铜锁链洞穿。锁链上布满倒刺,每一节都镌刻着与寒潭玉简相似的星纹,此刻正如同活蛇般在屋内游走追击。
观天瞳的视野开始出现重影。江无涯惊觉自己每催动一次瞳术,屋内的阴气就浓重三分。他摸向怀中贴身存放的玉简,指尖触到的却不是冰凉玉质,而是一团蠕动的血肉——那玉简不知何时已与他胸口的皮肤融为一体,经络状的纹路正顺着血管向心脏蔓延。
"哥...后面!"江小月突然尖叫。江无涯后颈汗毛倒竖,腥风扑面而来的瞬间,他抱着妹妹撞破窗棂跃出茅屋。身后传来梁木断裂的巨响,月光下,十二条青铜锁链拧成的蛟尾横扫而过,将整座茅屋绞成齑粉。
寒潭方向传来低沉的轰鸣。江无涯瞳孔骤缩——今夜本该是弦月,此刻天穹却悬着轮血红色的满月。月光照在寒潭水面,竟凝成实质的血浆顺着岸堤漫溢,所过之处草木尽数枯萎,连礁石都发出被腐蚀的嘶响。
怀中的江小月开始剧烈咳嗽,嘴角溢出的黑血中夹杂着细碎的鳞片。江无涯撕开她的衣襟,骇然发现那些被青焰灼烧过的淤青已连成完整的蛟龙图腾,龙首正对着心脏位置张开獠牙。观天瞳自动运转到极致,他看见妹妹三魂七魄被十八条青铜锁链贯穿,锁链另一端没入寒潭深处。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鱼饵..."江无涯忽然明悟。白日在寒潭垂钓时,玉简突然发热并非偶然——当他用沾染潭水的钓竿挑起那盏古灯时,某种因果契约已然成立。此刻寒潭中升起的血月,分明是古老献祭仪式启动的征兆。
地面开始震颤。江无涯背起神智渐失的妹妹冲向村外礁石滩,身后传来村民惊恐的哭嚎。他不用回头也知道,那些被血月吸引来的青铜锁链正在收割生灵——每声惨叫响起,江小月脊背上的蛟龙图腾就清晰一分。
观天瞳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江无涯强行催动瞳术,在血色月光中窥见一线生机:东南巽位有团青白之气正在凝聚,那是昨日在万瘴沼泽边缘嗅到过的药香。他折了根礁石缝里的血珊瑚刺入大腿,用剧痛保持清醒,背着妹妹冲入毒瘴弥漫的沼泽。
腐叶在脚下爆开腥臭的浆液。江无涯的布鞋早已被腐蚀殆尽,脚底传来钻心刺痛。观天瞳勉强穿透毒雾,指引他避开潜伏在泥沼中的尸傀——那些是白日里看到的星罗阁修士尸体,此刻却在血月下重新站起,眼眶里跳动着与古灯同源的青焰。
"震宫雷纹,开!"江无涯并指划过玉简融合的胸口,撕开皮肉扯出半截染血的玉片。玉简残片在掌心炸开青光,前方毒瘴突然向两侧分开,露出具半掩在泥沼中的青铜棺椁。棺盖表面浮雕着九首蛟龙,每颗头颅都衔着盏熄灭的宫灯。
江小月突然在他背上剧烈挣扎,七窍中涌出的黑血凝成小蛇,发疯般扑向青铜棺椁。江无涯反手扣住妹妹的脉门,惊觉她的心跳与棺椁中传出的震动完全同步。观天瞳勉强解析出棺椁表面的星纹,那竟是放大版的寒潭玉简铭文。
"原来整个渔村都是阵眼..."江无涯终于将碎片拼凑完整。星罗阁在寒潭设下的根本不是普通封印,而是以整村生灵为祭品镇压魔蛟的活阵。昨夜捞起的古灯正是阵眼枢纽,他们兄妹早已成为献祭仪式的一部分。
青铜锁链破空声从后方追来。江无涯将妹妹安置在棺椁旁,用玉简残片割开手腕。鲜血滴在棺盖蛟龙浮雕的瞬间,九盏宫灯同时燃起青焰,棺内传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他看见自己的血在棺面绘制的星轨间流淌,最终汇聚在中央的凹槽——那形状正与观天瞳的轮廓完美契合。
"你要我的眼睛?"江无涯冷笑,染血的手指按在凹槽处。棺盖轰然洞开,涌出的不是尸气,而是凝成实质的星辉。一具身着残破星袍的骸骨盘坐其中,骸骨双手捧着的灯盏,正是茅屋里那盏古灯缺失的底座。
追来的青铜锁链在触及星辉的刹那崩解成铜屑。江无涯伸手去取灯座,骸骨空洞的眼窝突然腾起青焰。观天瞳不受控制地脱离眼眶,悬浮在棺椁上方,与灯座表面的星纹产生玄奥共鸣。无数记忆碎片涌入脑海,他看见血色苍穹下,九首魔蛟被十万星辰锁链贯穿,而执掌锁链之人赫然长着与自己相同的重瞳。
江小月的咳嗽声将江无涯拉回现实。妹妹脊背上的蛟龙图腾已蔓延到脖颈,皮肤下凸起的鳞片正随着棺中骸骨的颤动簌簌作响。他咬牙将灯座按进古灯底部,完整的青铜宫灯腾空而起,九道青焰交织成星图笼罩住兄妹二人。
沼泽深处传来惊天动地的龙吟。江无涯抱起意识模糊的妹妹跃入棺椁,在合棺的最后一瞬,他透过观天瞳看见骇人景象——血月下的寒潭沸腾如汤,潭底浮现出覆盖整个渔村的巨型阵图。而阵图中央缓缓升起的,是半截被十万青铜锁链洞穿的蛟龙断角,断角表面刻着的,正是逆劫经第二章的起手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