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瓶在龙纹砖上滚出刺耳的声响,药液在地缝间蜿蜒成诡异的符咒。老皇帝拾起泡胀的死胎,烛火将他佝偻的身影拉长成张牙舞爪的鬼魅:"沈家小儿,可知先帝为何将炼药司设在冷宫?"
我盯着他指尖发黑的金丹匣,突然想起苏姨娘手札里夹着的冷宫布局图——正殿方位对应北斗七星的摇光位,是古籍记载的"聚阴炼阳"之地。喉间腥甜翻涌,方才在护城河吞进的污水此刻化作冷汗。
"因为冷宫地砖掺了孕妇骨灰。"我叩首时袖中银针滑落,"陛下每日子时服丹,实则是用至阴之气养着至阳之毒。"
龙案突然被掀翻,金丹撒了满地。老皇帝枯枝般的手掐住我脖颈,浑浊的瞳孔映出我发紫的面容:"二十年前陈院判也说过这话,第二日他女儿就吊死在..."话音戛然而止,他松手盯着我腰间露出的半截青囊经。
地砖就在这时裂开蛛网般的细纹,第三波地动裹着硫磺味席卷大殿。我趁机扑向滚落的琉璃瓶,死胎后颈的朱砂痣在震动中裂开,露出半枚青铜钥匙——与老国公密室那枚正好合成完整的蟠龙纹。
"护驾!"
禁军撞开殿门时,我已被玄铁链锁住咽喉。老皇帝捡起钥匙插入金丹匣暗格,匣底弹出的羊皮卷上,密密麻麻记载着历代皇子生辰。永德二年冬至那栏被朱砂圈住,旁边小楷批注:弃婴,换承乾宫嫡血。
"沈昭,你比苏婉娘聪明。"他枯槁的手指划过我腕间红绳,"当年她发现冷宫那具孕妇尸首时,也露出这般神情。"
殿外忽起喊杀声,贵妃的鸾驾直闯宫闱。我望着她髻间摇晃的金步摇,突然明白春熙为何说苏姨娘死法相同——当年悬梁的白绫,此刻正系在贵妃随侍宫女的腰间。
"陛下莫听这孽种胡言!"贵妃染着蔻丹的指甲指向我,"太子分明是急病…"
"喀嚓。"
老皇帝突然拧断案头玉如意,如意中空的腹腔掉出支银哨。刺耳鸣响中,十二名黑袍药人破窗而入,他们脖颈皆纹着北斗七星,正是《青囊经》里记载的"活药引"。
我被铁链拽向丹炉方向,炉中沸腾的金液泛着尸油般的青光。贵妃突然惨叫,她的左手正以诡异角度扭曲——最年长的药人竟是她"难产而亡"的贴身侍女。
"爱妃可知,为何你的孩子活不过满月?"老皇帝将金丹抛入丹炉,"因为纯阳之体,最适合作药引。"
炉火轰然窜起三丈高,药人们开始齐声诵经。我趁机将银针插入锁眼,苏姨娘教的九曲连环锁解法在脑中清晰浮现。铁链坠地的刹那,怀中医书突然飞出,残页在热浪中拼出完整的人体经络图。
"陛下!"
我扯开衣襟露出心口朱砂痣,这是今晨更衣时发现的胎记:"您要找的至阳命格,在这里!"炉火映照下,那枚形似龙角的红痕与金丹匣暗纹严丝合缝。
老皇帝癫狂的眼珠几乎突出眼眶,他颤抖的手握紧剖心刀扑来。我假意踉跄后退,引他踩中翻起的地砖——永德二年那场雷击留下的裂隙,此刻正对着丹炉的铜制龙首。
"轰隆!"
地砖塌陷的瞬间,我拽着老皇帝滚向药人阵。十二药人突然暴起撕咬,将他龙袍扯得粉碎。混战中摸到他后背凸起的肿块,银针刺入的瞬间,紫黑脓血喷溅在丹炉上,竟蚀穿了青铜炉壁。
"你...你何时下的毒?"他蜷缩在血泊里,指甲抓挠着溃烂的皮肤。
"三日前御书房熏香里的石见穿,遇龙涎香会化作蚀骨散。"我举起从太子别院顺走的香囊,"陛下可知,这香囊针脚用的是陈年血竭浸泡的金线?"
丹炉在此刻炸裂,飞溅的金液点燃梁柱。我冲向摇摇欲坠的药柜时,贵妃突然抛出金步摇。步摇刺入右肩的刹那,银针也精准钉入她承泣穴——这是《青囊经》记载的禁术,中者七日内目盲而亡。
火海中传来老皇帝最后的嘶吼:"沈昭!你以为逃得出..."话音被横梁砸断,我攥紧从药人身上扯下的七星令牌,纵身跃出雕花窗。
护城河的冷水让伤口痛到麻木,怀中琉璃瓶已布满裂痕。对岸忽有马蹄声如雷,老国公的玄甲铁骑踏碎宫门,他手中蟠龙杖挑着春熙的人头,白发在火光中如幡旗猎猎。
"昭儿,该回家了。"他掷来染血的虎符,"二十年前你娘没能完成的棋局,该由你落最后一子。"
我接住虎符的瞬间,掌心芍药胎记与令牌星纹重合。记忆突然如潮水涌来——永德二年冷宫那夜,苏姨娘将婴儿托付给陈院判时,在我心口点下守宫砂般的朱砂印。
玄甲卫突然让开通道,马车里走出个戴帷帽的妇人。她掀开皂纱的刹那,我望见与琉璃瓶女尸一模一样的脸——只是眼角多了颗泪痣。
"阿昭。"她指尖抚过我肩头箭伤,"娘教过你,见血封喉的解法需要至亲之血。"
远处钟楼传来丧钟,九声过后,满城缟素。我望着太医院方向升起的狼烟,突然明白《青囊经》末页的谶语何解:当七星连珠时,药人骨血将化作风雷,焚尽这吃人的王朝。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