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渊坍缩的轰鸣仍在耳畔震颤,宁虞的白发被罡风削得支离破碎。他跪在虚空裂隙边缘,看着自己掌心新生的血色星纹——那是母亲胎血凝成的《护子书》残章,此刻正与三界灵脉共鸣。
"小郎君这身骨头,可还扛得住因果反噬?"
晏无的残魂凝在红伞碎片上,伞面地狱变相图中的饿鬼突然停止啃食菩萨金身。她广袖拂过宁虞后背,十八道噬魂钉从脊椎中弹出,钉尾刻着的"卍"字符正在褪色:"清微老狗倒是舍得下血本,竟用你的罪骨咒养了三百年的噬心蛊。"
宁虞咳出金血,断骨剑插入裂隙边缘。三日前熔铸新天道的余波仍在肆虐,本该重聚的灵脉中游走着青铜色丝线——每根丝线末端都系着道门修士的残魂,他们的天灵盖被刻上"天枢"二字,正随着清微残存的元神波动而抽搐。
"来了。"晏无的红伞倏然收拢。
七盏引魂灯自东方浮空而来,灯芯跃动的幽蓝鬼火凝成天枢阁主的虚影。他玄铁面具下的嗓音裹着金石相击的冷意:"剑鞘终究是剑鞘,你以为斩了蚀心傀便能高枕无忧?"话音未落,灯影中爬出数百具身覆道袍的冰傀,每具冰傀心口都插着半截青铜算珠——正是司溟在扬州城炼化的噬魂法器。
宁虞的断骨剑嗡鸣震颤。剑格处宁珏的残魂突然暴起,螭龙纹渗出金血凝成星轨:"兄长小心!这些是清微用噬月邪功炼化的'替身傀'!"
冰傀眼眶中的鬼火骤然暴涨。为首的老道冰傀撕开道袍,腐烂的胸腔内伸出刻满噬魂咒的锁链,链条末端竟拴着宁虞在归墟见过的青铜命棺!棺盖开启的刹那,噬月湾的腥风裹着司溟的嗤笑席卷战场:"星君可还认得这个?"
宁虞瞳孔骤缩。棺内悬浮的并非尸骸,而是三百具与晏无比肩而立的白骨娘——她们腕间的九连环禁步正逆向转动,伞面绘着的北斗七星正被血色梵文侵蚀。
"阴傀宗的红伞白骨娘......"晏无的残魂突然暴怒,伞骨铃铛奏出摄魂魔音,"清微老狗竟敢用我宗秘术炼傀!"
虚空裂隙在此刻扭曲。青铜命棺爆出吞天噬地的吸力,将最近的冰傀撕成碎片。宁虞的断骨剑插入棺椁缝隙,剑锋触及的刹那,七情剑骨突然失控暴走——贪狼骨引动星辉,文曲骨化作经卷,破军骨凝成血刃,竟在宁虞周身撕开七道虚空裂痕!
"就是现在!"天枢阁主的狂笑震碎面具。冰傀群突然结阵,数百道噬魂咒化作锁链缠住宁虞四肢。青铜命棺中的白骨娘齐齐撑伞,伞面地狱变相竟与三界灵脉共鸣,将宁虞刚熔铸的天道规则撕开缺口!
宁珏的残魂突然凝实。少年帝王的白骨手掌穿透虚空,抓住宁虞握剑的手:"兄长还记得乱葬岗的渡厄印吗?"他指尖金血在断骨剑上绘出北斗吞月阵,"以身为鞘,可镇八荒——"
阵成的刹那,宁虞的七情剑骨破体而出。贪狼骨镇归墟、文曲骨化星轨、破军骨封幽冥......每根剑骨离体的剧痛都让灵台清明一分,当最后的摇光骨脱离脊椎时,他看清了青铜命棺深处的真相——清微的元神根本不在棺中,而是寄生在每具白骨娘的伞骨里!
"晏姑娘,对不住了。"宁虞以指为刃剖开胸膛,心头血喷溅在红伞碎片上。葬剑痕的疤痕突然活过来,化作血色丝线缠住所有白骨娘的脖颈:"以我心头血,唤红伞真灵!"
幽冥渊突然下起血雨。晏无的残魂在雨中凝成实体,十八重地狱变相图从伞面剥离,饿鬼道众生撕咬着清微的元神碎片:"小郎君可知,红伞为何要绘地狱?"她广袖翻涌如血海,伞骨寸寸插入青铜命棺,"因为伞面为因,伞骨为果啊——"
清微的尖叫刺破苍穹。白骨娘接连爆成血雾,每具尸身中都飞出道元神残片。天枢阁主见状欲逃,却被宁珏的残魂拦住去路。少年帝王的白骨手掌插入他天灵盖,扯出团跳动的星云:"当年你用我族魂魄养蛊时,可想过因果轮回?"
宁虞的断骨剑在此刻归鞘。七根剑骨分镇三界引发的灵力乱流,将青铜命棺炼成枚青铜铃铛。他接住坠落的铃铛,铃舌竟是晏无最后一丝精魄所化:"伞骨为剑尊腿骨,伞面是你母亲的嫁衣......"她的声音随着铃音消散,"往后,你自己撑伞。"
虚空裂隙开始愈合。宁虞跪在灵脉交汇处,看着宁珏的残魂化作星辉融入地脉。当最后一缕金光消散时,识海中突然响起母亲的呼唤:"虞儿......"
曼陀罗花香席卷灵台。宁虞在虚空幻境中看见星纹嫁衣的女子,她指尖抚过自己空荡荡的脊背:"天若无情,便以人间为鞘。"幻影消散的刹那,三界灵脉终于归位,而他脊背上重新生长的,不再是罪骨咒的梵文,而是母亲用胎血绘就的《无鞘律》。
七日后的扬州城,说书人敲响醒木。
"且说那白发剑修葬骨补天,七根剑骨化作北斗七星柱。极北冰原的剑冢开了优昙,东海归墟的潮信送来红伞......"惊堂木拍下时,茶客们没注意到,酒楼檐角挂着枚生锈青铜铃,每当海风掠过,铃舌撞击内壁的声响都像极了往生咒。
宁虞坐在临窗位置,腕间新缠的红绳突然绷紧。他望向皇城方向,那里正升起道血色星轨——青铜命棺的残片在星辉中重组,隐约凝成清微扭曲的面容。
"戏还没唱完呢。"他饮尽杯中残茶,断骨剑在鞘中轻颤。茶盏落桌的脆响惊起三两点星火,柜台后的掌柜突然瞪大双眼——那盏底的水痕,正缓缓拼出"摇光"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