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月湾的月光被量天尺尽数吞没时,宁虞的七根剑骨正发出濒死的哀鸣。青铜棺中走出的万千"宁虞"齐齐抬头,他们的瞳孔倒映着星云流转的量天尺,每道星轨都延伸出金色锁链,缠绕住本体的四肢百骸。
"情魄为刃......"宁虞的指甲深深掐入天璇骨残片,骨缝渗出的金血在掌心灼出焦痕。清微道长的笑声混着海风灌入耳膜:"你以为斩断量天尺靠的是那点儿女情长?"他腹腔中的文曲骨突然暴涨,将星云凝成剑锋,"天道最忌惮的,从来都是清醒的棋子!"
断骨剑自深渊归来,剑身爬满珊瑚状的星纹。宁虞在锁链绞碎腕骨的瞬间暴起,剑锋劈开的却不是量天尺,而是最近那具青铜棺。棺中复刻体心口爆出萤火,竟与晏无消散前的光点如出一辙!
"阿姐说得对,执伞人要学的第一课......"晏无的声音突然自万千萤火中响起,"是分清伞面与伞骨的因果。"海底龟甲碎片应声浮空,拼成巨大的浑天仪投影。宁虞看见三百年前的自己跪在剑尊陨落之地,而撑伞的白骨娘正将半枚溯魂铃塞进婴孩襁褓------那铃铛内侧,赫然刻着"宁珏"二字!
清微的量天尺骤然偏移三寸。宁虞抓住这瞬息破绽,天璇骨残片狠狠刺入自己丹田。七根剑骨在血肉崩裂声中重组,却不是量天尺的形状,而是一柄缠绕情魄星辉的断刃------正是剑尊道侣剖腹取骨时,用来斩断脐带的"裁情刀"!
"不可能......"清微的道袍被星辉灼出千疮百孔,"裁情刀早随那女人......"
"葬在归墟了?"宁虞的冷笑震碎最后一道锁链。他脊背上的罪骨咒逆向流转,梵文化作血色藤蔓爬上量天尺,"师尊可知,剑骨真正的力量,从不在骨,而在情?"刀锋扫过之处,青铜棺中的复刻体突然反戈,他们的剑骨齐齐指向清微咽喉!
噬月湾的海水在此时倒灌。晏无的残魂自浑天仪投影中凝实,她的红伞竟是由宁珏的命格线编织而成:"清微老道,你算尽天机,却漏算了双生子间的'因果镜'------"伞面翻转,映出量天尺缺失的那寸缺口,"你以为宁珏真是镇渊锁?他是照出你罪孽的镜!"
清微的瞳孔第一次露出恐惧。他试图召回文曲骨,却发现骨身上不知何时爬满曼陀罗纹------正是晏无残魂消散前种下的"镜花咒"。量天尺的星云开始坍缩,那些被复刻体斩断的金色锁链,竟全部反向缠绕住施术者!
"以双生为祭......"宁虞的裁情刀刺入量天尺缺口,"以七情为刃------"刀锋触到星云核心的刹那,南海归墟传来惊天轰鸣。三百座青铜棺同时炸裂,棺中复刻体化作流光汇聚到刀身,而海底最深处,缓缓升起块布满剑痕的龟甲------上面刻着的,正是被天道抹去的《灭度五炼生尸妙经》全篇!
清微的肉身在星辉中崩解。他最后看到的画面,是宁虞腕间红绳重新凝结,绳结处缀着的再不是螭龙玉珏,而是半枚浸透魔气的溯魂铃。
"星轨......偏移了......"清微的元神被吸入龟甲剑痕,量天尺应声断裂。噬月湾的潮水褪去血色,晨曦穿透云层时,宁虞在龟甲上看到了真正的《饲魂篇》------
以情饲骨,可通幽冥。七魄归位,量天自焚。
晏无的红伞虚影在晨光中淡去。她最后指了指宁虞心口,那里新生的剑伤正渗出情魄星辉:"小郎君该去趟酆都城了......"话音未落,伞骨尽数化作青烟,唯留枚青铜铃铛坠入浪涛。
三日后,扬州城最大的典当行收了件古怪的物件。
那是枚生锈的青铜铃,轻轻摇晃时,铃舌撞击内壁的声响竟与往生咒同调。更夫老刘头说,中元节那夜亲眼见个白发剑修踏着鬼火进城,腰间玉佩刻着的"宁"字,与三十年前被灭门的修真大族族徽一模一样。
而此刻的酆都城外,宁虞正望着忘川河上密密麻麻的引魂灯。每盏灯芯都跳动着熟悉的气息------三百年前宁氏灭族时,那些被抽魂炼剑的族人,原来都被困在此处。
"星君可知,量天尺断意味着什么?"摆渡人的蓑衣下传出沙哑嗓音。他撑篙的手白骨森森,腕间九连环禁步与晏无的一般无二。
宁虞的裁情刀在鞘中轻颤。他看见对岸的曼珠沙华丛中,隐约立着道撑红伞的身影------伞面绘着的,正是酆都大帝手持生死簿审判清微的场景。
"意味着......"宁虞踏上摇摇欲坠的渡船,"这场戏,天道不再是唯一的观众。"
忘川水突然沸腾。无数白骨手臂攀上船沿,每只骨手的掌心,都睁着血淋淋的天道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