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海明在陈副主任办公室的沙发上靠了一会儿,等下午上班后,就同陈副主任直接去了龚科长那边。
龚科长带着人正核对材料,见陈副主任他们进来,忙起身打招呼。
董海明有些抱歉地说:“龚科长,辛苦你们了。来来来,我们一起弄。”
龚科长看看陈副主任,见他点头,就将自己办公桌边的一叠材料递过去说:“那就麻烦董科给再审核一下,这些都是我们上午核对过了的。”
董海明说好,就请陈副主任自便,自己找了个位子坐下来,开始审核材料。
实际上龚科长他们已经在收尾了,所以董海明很快就审核完了。
董海明收好材料,对龚科长他们千恩万谢。
等回到陈副主任办公室时,陈副主任说:“饶主任回来了,我带你过去。”
饶国庆主任四十多岁,国字脸,皮肤偏黑,看上去就有点不怒自威的样子。
饶主任很热情地跟董海明握手,三个人坐在一起又闲聊了一会儿。
快五点的时候,董海明接到一个陌生电话。
电话是蒋凯的联络员打来的,说是晚宴安排在了余城大酒店,然后说了时间和包厢房号。
董海明这边挂了没多久,饶主任的手机也响了,看样子应该也是那个联络员打过来的。
果然,挂断电话后,饶主任就站起身说带董海明去余城大酒店。
毕竟蒋凯是领导,总不能让领导等下属吧。
到了余城大酒店后,他们在包厢里坐了差不多二十分钟,蒋凯终于出现了,陪他来的是一个年轻人,应该就是他的联络员了。
蒋凯环视一周,问饶主任:“马县长怎么没来?”
饶主任忙说:“马县长去东江了。他老丈人早上突发脑溢血,住院了。”
蒋凯点点头感慨了两声,便走到主位坐下,对董海明说:“今天吃点余城特色?”
董海明笑着回应:“领导怎么安排,我就怎么吃。”
蒋凯就向跟进来的服务员要了菜谱,推给饶主任说:“我记得饶主任是本地人,来来来,你来点。”
饶主任见推脱不了,也没看菜单,随口点了一个余城特色菜,这才把菜谱推回给蒋凯说:“我只能起个头,主菜还得蒋常务拿主意。”
蒋凯笑笑,翻开菜谱点了几道菜。
董海明发现,蒋凯一杯酒下肚后脸就已经红了,但却没有停杯,几个人推杯换盏,吃得其乐融融。
饭罢,蒋凯联络员去前台签单,蒋凯摇晃着身子拉着董海明说:“海明,走,上我那坐坐,咱们有半年多没见面了吧。”
董海明就知道,他是有话要跟自己说。
饶主任他们自然也明白这个意思,便跟蒋凯和董海明道别。
临走,饶主任还客气地要陈副主任去给董海明订房间,让他在余城住一个晚上。
董海明连连摆手,说晚上自己就赶回东江去,反正余城离东江不远,随时都能见面。
蒋凯带着董海明并没有出酒店,而是坐电梯上了七楼。
这间套间是蒋凯来余城时,县政府安排给他过渡的。
前段时间,县政府已经另外给他找了住处,但这间房蒋凯暂时还没有退掉。
蒋凯舒舒服服地窝在沙发里,指着茶水台说:“要喝什么自己弄,我就不沾手了。”
董海明走过去,看到茶水台上堆着好些高档的烟和茶叶。
他挑了罐毛尖,用开水冲了两杯,端回沙发这里,放在旁边的茶几上。
蒋凯眯着喝得发红的眼睛,伸手指了指旁边的沙发,说:“坐。”
等董海明坐下,蒋凯这才问道:“你怎么跑方志委去了?”
董海明苦笑一下,把借调的事情说了。
蒋凯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说:“这都是老赵搞得鬼。”
老赵就是综合科的科长赵毅。
蒋凯吐着酒气说:“他这是把对许老板的气,撒到你头上了。”
见董海明一脸不解,蒋凯接着说:“不过他生你气也说得过去,毕竟你抢了他外甥的机会。
当初老板同意放我的时候,老赵来找过我,想让我将他外甥介绍给老板。”
董海明哦了一声,没想到还有这个情况,难怪自己回综合科后,赵科长总是处处针对自己。
蒋凯笑笑,说:“老赵外甥是市日报社的记者,文笔还行,但调来当秘书不符合规定,所以老板没有同意。
老赵这人本来心眼就小,你接了我的班,老赵自然就记恨上老板和你了。
不对,这家伙恐怕连我也恨上了。”
董海明苦笑,看来自己回综合科,真就是撞到赵科长枪口上了。
突然,他想到自己心底里一直以来的那个疑问,就追问蒋凯道:“那蒋哥知不知道,许书记当初为什么会选中我呀?”
蒋凯嘿嘿一笑,直起身,端起董海明泡的茶喝了一口,说:“是我把你推荐给许老板的。”
董海明一脸惊讶。
他搞不懂,自己跟蒋凯的交情似乎还到不了这一步,蒋凯为什么会推荐自己呢?
蒋凯看了他一眼,呵呵两声说:“呵呵,很奇怪对不对?我们交情不算深,怎么就把你推给老板了呢?其实很简单,我推荐你,首先是因为你文笔好,其次我觉得你为人也不错。”
蒋凯可能很渴,又咕咚喝了一大口茶水,说:“当然最后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当时已经有消息说,老板今年底要调回省城高就了,所以他把我放到余城后,只想招一个临时秘书用用,等回到省城后再考虑换个更合适的。”
董海明恍然大悟,随后又悲从心起,没想到自己在许邵武眼里只是个“临时工”。
蒋凯像是看透了董海明的心,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有点难过,对吧?唉,都过去了。当初推荐你,虽然只是个过渡,但许老板对自己人还是很不错的,假如他没出事的话,走之前一定会安排好你的。”
董海明暗想,看样子蒋凯还不知道纪委在查许邵武的事情。
许邵武就算没死,现在估计也要“出事”了!
这时候,大概已经被请到某个地方“喝茶”去了。
真那样的话,自己现在的命运恐怕还更够呛。
“造化弄人啊!”蒋凯双手捂住脸来回搓了几下,说:“时也,运也,命也,非吾之所能也!现在看起来,是哥哥对不住你。”
董海明记得这句话,是北宋吕蒙正在《寒窑赋》里的话。
此刻他对这句话深以为然。
人这一辈子,有太多的不确定性了。
董海明很认真地对蒋凯说:“蒋哥千万别这么说,是我该谢谢你才对。这都是我的命,注定如此。”
这话他说得很真诚,虽然自己现在背时,但跟蒋凯无关。
当初蒋凯能把自己推荐给许邵武,可能有完成许邵武交代的任务的想法,但不管怎样,对董海明来说就是个大恩情。
这个情,董海明自然认。
正因为如此,他心里很纠结,想着是不是该提醒下蒋凯,纪委已经在查许邵武了。
像这套酒店房间,该退就退,还有那些不符合身份的高档烟酒茶,吃了喝了也成不了神仙,还是少碰吧,起码不要这么堂而皇之摆出来。
蒋凯跟了许邵武那么多年,脚跟上肯定是沾了灰的,恐怕纪委的人都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可一想到保密纪律,董海明就只能闭嘴。
毕竟他和蒋凯不是很熟,他就算善意提醒,蒋凯要是领悟不到意思,反而会认为自己不知好歹。
蒋凯见他沉默,还以为是心里难过,于是劝他说:“海明,你也不用太灰心。
先在方志委干着,等我这边完全稳定下来,就想办法给你找找关系,换个岗位或者直接来余城都可以。”
“谢谢蒋哥。”董海明看着满脸醉意的蒋凯,明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还是有点感动,于是忍不住提醒说:
“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讲。
我听说上面最近要严查干部作风,尤其是基层干部。
蒋哥,你平时做事虽然稳妥,但还是得多留个心眼,别让人抓了小辫子。
毕竟这种时候,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跑出来借题发挥,就像赵科长那样的,对吧?”
“怕他个鸟。”蒋凯打了个酒嗝,说:“就凭他老赵,切——”
董海明不由懊恼,真不该用赵科长举例,蒋凯这是理解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