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翡翠阁的律师函比晨会先到。我捏着起诉书穿过设计部，新做的美甲在纸上刮出细痕。对方指控我们剽窃其民国商业街改造方案，证据竟是我的手稿扫描件。

"林组长，解释下？"总监将平板甩在会议桌，上面是翡翠阁发布会现场照片。他们主推的"鎏金年代"系列，连字体间距都与我被驳回的初稿一致。

沈砚的视频突然切入会议系统："建议各位看文件传输日志。"他身后的技术团队调出三个月前的数据包，"翡翠阁服务器在2月14日凌晨接收过加密文件，发送IP属于..."

所有人转头看向我空置的工位。那台电脑自从副总监事件后，明明已经格式化。

"是硬件级后门。"沈砚放大的电路板照片触目惊心，"植入时间在去年中秋，正好是林组长参与云鼎项目竞标期间。"

我突然想起中秋夜加班时，副总监"顺手"给我点的奶茶。寒意顺着脊椎攀升，会议室门突然被推开。

"打扰了。"穿定制西装的男人斜倚门框，翡翠袖扣与他的桃花眼相映成辉，"听说贵司需要专业鉴证？"他身后跟着的，竟是全球顶尖的知识产权团队。

沈砚的冷笑从音响传出："谢少东家亲自下场泼脏水，翡翠阁是没人了？"

"别误会。"谢淮抛给我个档案袋，"我是来给林小姐送证据的。"袋里掉出副总监的海外账户流水，最近一笔汇款方赫然是云鼎某董事。

晨光忽然被乌云吞噬，暴雨砸在落地窗上。我看着对峙的两个男人，终于明白自己早已是棋盘上的过河卒。

空调出风口发出细微嗡鸣，我盯着沈砚解到第三颗纽扣的衬衫，笔尖在图纸上洇开墨点。自从那夜拍下翡翠簪，他越发频繁地出现在我公寓。

"这里比例不对。"他忽然从身后环住我，沉香尾调笼罩下来，"民国店铺的飞檐角度要再挑高15度。"握着我的手修改设计图时，腕表擦过皮肤激起战栗。

我挣开怀抱："沈总很懂建筑？"

"教你曾祖母画图时学的。"他倚着工作台吃我剩下的草莓，汁水染红唇角，"她总说现代建筑失了魂..."

话音戛然而止。我突然扯开他衬衫，锁骨下的木兰花刺青正在渗血："这是什么？"指尖沾到金色液体时，被他攥住手腕。

"代价。"沈砚眼里浮起我读不懂的情绪，"每当你记起前世，这道封印就会减弱。"他忽然将我抱上工作台，设计图在身下皱成一团，"怕吗？"

我咬住他喉结："怕你死得太早。"这个吻带着铁锈味，鎏金怀表从桌面滚落，表盖弹开时映出我们纠缠的身影。

手机突然疯狂震动。谢淮发来的设计图刺痛双目——翡翠阁新品发布会场竟与我的梦境重合，连屏风上的题字都是沈砚教我的瘦金体。

"解释。"我把平板摔在沈砚胸口。他扫过设计图冷笑："偷来的东西也敢炫耀？"突然将我拦腰抱起，"换衣服，带你拆穿把戏。"

深夜的翡翠阁大厦像只蛰伏的兽。沈砚撬开档案室的动作熟练得惊人，我却盯着保险柜上的双鱼锁愣住——这是妈妈首饰盒的机关制法。

"让开。"沈砚扯断领带缠住手掌。柜门弹开的瞬间，泛黄的设计手稿雪花般飘落。最上面那张右下角签着"沈惊鸿"，而笔迹与我学生时代的作业本完全一致。

警报声骤然响起。沈砚抱着我滚进通风管道时，我摸到他后背的旧伤正在流血："你究竟..."

"小心！"他翻身护住我。谢淮的皮鞋出现在下方，枪口对准管道的瞬间，沈砚突然吻下来。这个带着血腥味的吻里，我尝到决绝的意味。

"记住，"他把我推进逃生通道，"去老宅找梧桐树下的..."子弹没入身体的闷响吞没尾音。我疯狂拍打闭合的金属门，泪眼中最后看到的，是沈砚用口型说的"我爱你"。

暴雨砸在老宅的青瓦上，我攥着沈砚染血的领带跌坐在梧桐树下。手机屏幕在雨幕中忽明忽暗，谢淮发来的最后通牒刺进瞳孔：【明早十点，带着怀表来换他的命】

指甲陷进树皮时，指腹突然触到凹凸的刻痕。应急灯扫过的瞬间，我触电般缩回手——虬结的树干上布满密密麻麻的"正"字，每个笔画都浸着经年累月的血锈。

"这是…他的字迹。"我颤抖着抚过最新一道刻痕，湿润的木屑混着雨水流进掌心。树根处松动的石板突然塌陷，露出锈迹斑斑的铁盒。

盒盖弹开的刹那，月光刺破云层。泛黄的信笺被琉璃瓶压着，瓶中是干枯的木兰花，花瓣上凝着早已氧化发黑的血珠。最底层的油纸包里，整整齐齐码着九十八张生日贺卡。

"辛未年七月初七，惊鸿埋下第一封信。"沈砚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我猛然回头，他倚着月洞门的身影半透明如雾霭，西装裂口处露出缠绕金线的绷带。

"别碰那些。"他虚虚握住我手腕，指尖穿过我的皮肤，"每写一封信，梧桐树就长高一寸。"

我抓起最近的信封，民国二十年的桑皮纸脆得快要碎裂：【今日在庆春路见到个扎双丫髻的小姑娘，抱着糖炒栗子撞进我怀里。她笑起来眼睛弯弯，同你一模一样】

泪水晕开墨迹，第二封的邮戳是1953年：【供销社新来的会计姑娘总爱在袖口绣木兰，我隔着柜台看她打算盘，恍惚以为回到当铺。可惜这次不敢相认】

1997年的贺卡还带着香江气息：【回归焰火照亮维港时，有个穿红裙的设计师在画中银大厦。我站在她身后数完第一百朵烟花，终究没敢问要不要吃车仔面】

最新那张是今年生日：【晚舟在茶水间偷吃雪媚娘，奶油沾在鼻尖的样子，比外滩所有霓虹都亮】钢笔字洇开小片水痕，像是谁在落款时滴了泪。

"九十八年，我学会用七种身份活着。"沈砚的影子开始消散，"古董商、归国华侨、投资人…每次你转世，我就换个模样守着你成年。"

林晚舟扑过去却穿过了他的身体，怀表从衣袋滑落。表盖弹开的瞬间，那些鎏金齿轮竟是用玉雕花瓣拼接而成，逆行的指针突然开始疯狂旋转。

"当年惊鸿用半条魂魄启动怀表，我才能在每个时代苏醒三个月。"他跪坐在雨水中，身影淡得快要看不见，"这次…怕是撑不到你下个生日了。"

暴雨突然静止在空中。我摸到心口发烫的木兰胎记，翡翠阁的枪声、云鼎的晨会、还有暗巷里他染血的微笑走马灯般闪过。原来茶水间"偶遇"时他端来的姜茶，竞标失败那夜莫名出现在门卫室的暖宝宝，甚至暴雨天准时停在脚边的出租车——都是他百年孤寂里开出的花。

"傻子。"我握紧怀表扑向他逐渐透明的身体，"凭什么擅自决定守护我九十八年？"

沈砚最后凝成实体的指尖拭去我眼睫上的雨："因为民国二十三年的雨夜，有个姑娘也是这样，浑身湿透地抱着枪伤的我求菩萨。"他的笑声混着雨声响在1942年的重庆防空洞，响在1978年的上海弄堂，最后消散在我耳畔："她说下辈子要第一个找到我。"

怀表突然爆发出鎏金光晕。梧桐树下的刻痕渗出金线，九十八封信件悬浮空中燃烧成星河。我看到沈惊鸿在雨巷为他撑伞，看到穿列宁装的女工程师替他包扎枪伤，看到千禧年染着金发的自己与他擦肩而过——原来每世都在重逢。

"这次换我先找到你。"我咬破指尖按在怀表核心，玉雕纹路顺着血脉爬满全身，"沈砚，你听好…"

翡翠阁的打手撞开老宅大门时，鎏金齿轮的轰鸣声响彻云霄。怀表吞噬了所有雨滴，悬浮的时光里，我终于吻到有温度的沈砚。

“我不允许...”

“好。”沈砚的鼻息拂过林晚舟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