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透过狭小的窗户在宋莹脸上织出细碎阴影，她倚着床角，思绪漂浮，愣愣出神时，门外敲门声响起，门轴缝隙里漏进刘阿婆本地化的口音：“哎，晚饭好了，出来趁热吃两口！”
段煜扶着宋莹走出房间，堂屋中央裂缝纵横的旧木桌上，几只缺角的陶碗盛着清可见影的菜粥，空气当中，除了一直萦绕不散的霉味外，多了一丝淡淡的饭菜香。
两人一路走来，为避免被追杀，始终未曾踏足城镇，口中所食，也都是一些粗粝硌牙的干饼，此刻肚子早就饥肠辘辘了，看着粗瓷碗沿的豁口都觉得可爱起来。
红薯，野菜，不见几颗米的清粥……
如此简单的晚餐，段煜和宋莹两人不但未曾嫌弃，反而吃得津津有味。
段煜的竹筷在稀粥里搅出细密涟漪，浮沉的红薯块泛着蜜色的光泽，与灰绿色野菜纠缠成逃难路上最奢侈的暖意。
“阿婆，你怎么不吃啊？”宋莹抬头忽然出声，碗底磕在木桌上的闷响惊飞了梁间蛛网。
刘阿婆枯藤般的手在围裙上搓了搓，裂着细纹的眼角弯成新月：“你们先吃，我不饿。”
段煜微微抬起头，目光缓缓地环顾着四周，那眼神中似乎带着几分思索与回忆。
片刻之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一丝关切的神情，朝着身旁的刘阿婆轻声说道：“阿婆，我吃饱了，您也吃一点呀，不然这食物就浪费了，怪可惜的。”
一旁的宋莹心思十分细腻，很是聪明，她那灵动的眼睛瞬间便洞悉了段煜话语中的真正含义。
此时的她，虽未填饱肚子，但她还是努力地调整着自己的表情，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轻松自然，装作一副已经吃好了的模样。
她轻轻地擦了擦嘴，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由衷地感叹道：“阿婆，你做的饭真好吃，那味道仿佛还在舌尖上打转呢，若不是我现在确实撑住了，可得多吃几碗才行啊。”
刘阿婆闻听此言，心中满是欢喜。
她似乎很久没有这般高兴过了，她的笑容在脸上蔓延开来，带动着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但那些岁月的痕迹依然清晰可见，卷起来的皱纹显得有些不自然，却也更加增添了她笑容的亲切和温暖。
“喜欢吃便好，”刘阿婆说道，“这粗茶淡饭，我还以为你们吃不惯。”
“哪能啊，阿婆的手艺这么好，我们喜欢得不得了，”宋莹夸赞了几句后，她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旁边的房间门上，眼中闪过一丝好奇的光芒，询问道，“阿婆，我们住的那间房间里，布置得好精致啊，连一点灰尘都没有，应该是有人住的吧？”
刘阿婆点了点头：“嗯。”
宋莹眨了眨眼睛，心里似乎还有些疑惑，忍不住追问道：“您刚才不是说，这里就您一个人住吗？”
“这里确实是我一个人居住，但是……”刘阿婆说到这里，不由自主地顿了顿。
她那浑浊的目光中多了一抹深深的伤感情绪，她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缓缓地说道：“我觉得她应该还在。”
那语气温柔却又带着一丝执着
宋莹忍不住浑身颤抖了一下，一股毛骨悚然的情绪涌了出来。
段煜问道：“她是谁？”
刘阿婆回答道：“我的孙女。”
段煜认真道：“我们怎么没看到她？”
刘阿婆道：“因为，她已经死了。”
刘阿婆面无表情，她微微张开的嘴中，缓缓吐出一句话，那语气淡然得仿佛只是在诉说一件稀疏平常的琐事，没有任何起伏，也没有任何强调。
而这句话，却让段煜和宋莹两个人的身体立刻绷紧了起来。
尤其是宋莹，桌底下，一只手紧紧地抓着段煜的大腿，生怕段煜跑了一般。
段煜说道：“阿婆，您可不要开玩笑，我这姐姐胆子小得很。”
刘阿婆说道：“我的孙女已经死了，死了有一个月了，村子里的人都是这么说的，可是我不相信，都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没有见过她的尸体，所以我不相信，我觉得她还活着，所以她的房间，我每天都会悉心打扫，我啊，就这么静静地等着…等着她回来。”
两人听到这里，心里的恐惧散去大半。
只听得刘阿婆直直地望着宋莹，说道：“你跟我的孙女长得很像，在村子里看到你的时候，那一瞬间，我还以为她回来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刘阿婆的眼睛微微泛红，仿佛触碰到了她心里最不愿提及的事情。
“所以，即便村子里的人定下了不接待任何外人的规矩，你依旧愿意留下我们，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段煜问道。
刘阿婆微微颔首，眼中泛起一抹淡淡的沧桑：“是啊，我这般年岁，余下的时光已然不多了，你们的出现，也算是了却了我见孙女的最后一个愿望。”
段煜和宋莹都陷入了沉默。
他们看着眼前这位年迈的老婆婆，内心被揪起，各种安慰的话语在脑海中不断地翻涌，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她应该很爱她的孙女，从房间的打理可以看出来。
她的孙女应该也是一位爱美爱干净的单纯姑娘，可现在人没了，是死是活都不清楚。
“一个月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宋莹皱着眉头，眼睛里满是疑惑与探究的神色，声音里也带着一丝急切地问道。
失去至亲的感受，她最能感同身受了，她想知道这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刘阿婆目光有些涣散，思绪渐渐回到了一个月前的一天。
“一个月前，村子里来了一位年轻人，他面容俊朗，性情谦和，很快便和村子里的人打成一片，然而当天夜里，一群恶贼突至，将整个村子洗劫一空，不少人家的姑娘都被掳了去，刘芸就是那时失踪的。”刘阿婆讲述道。
刘芸应该就是她孙女的名字。
段煜抓住重点，问道：“那年轻人和那群恶贼有什么关系？”
“他是探路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