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坐落于明皇城东侧,朱墙黄瓦连绵如云,五脊六兽蹲坐檐角,遥望似金龙盘踞。
三重汉白玉须弥座托起巍峨主殿,丹陛石雕游龙戏珠隐现云雾,殿前青铜仙鹤香炉吐着袅袅青烟。
承德殿内,十几个宫女、太监,正围起身穿锦绣绸缎,模样有点呆傻的太子殿下崔禅,来回戏弄。
这些个宫女、太监,围成一个圈,来回踢着蹴鞠,而崔禅就不停的奔跑,去追那个蹴鞠,却一次都触碰不到。
跑的满头大汗,时不时还会摔倒一下,看起来狼狈不堪。
裴牧走进殿来,看见这一幕,眉头一皱,大声训斥道。
“太子殿下贵为一国储君,地位何其尊贵,尔等这么做,是不想活了吗?”
宫女、太监们吓得浑身一颤,崔禅见来人是裴牧,挥挥袖子将脸上的汗水擦拭干净,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
“阿牧莫要生气,这是我让他们这么做的。”
“殿下何故如此?”
崔禅的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容,解释道。
“昨日张师傅教导我,要‘君子不气’,所以我才这么做的。”
“?”
裴牧感觉实在烧脑,君子不器跟玩蹴鞠时被当狗遛,有什么关系吗?。
“殿下可否能明说,这君子不器跟这蹴鞠有何关系?”
见裴牧不明所以,崔禅显得有几分得意。
“阿牧啊,这你就不懂了吧,君子不气,就是说身为君子,不能动不动就生气,我这不是在玩蹴鞠,而是在锻炼城府。”
“……”
见裴牧陷入沉默,崔禅侧着脑袋,疑惑不解。
“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
裴牧竖起大拇指,哄小孩儿般夸赞道。
“对,太对了,殿下果然是天资聪颖,只可惜未修儒道,不然必成大儒。”
崔禅轻扬下巴,得意极了。
“那是,那是,父皇和张师傅就常常这么跟我说。”
“而且这个想法还是你阿姐想出来的呢,既能当君子,又能锻炼身体,两全其美。”
说罢,搁那里开始嘿嘿傻笑。
见崔禅这个样子,裴牧忍不住在心中叹息,这…不过稚童心性,真是委屈姐姐。
“殿下,阿姐找我还有要事,就不在此过多停留。”
“哦,好吧。”
崔禅神情稍显失落,不过回去踢起蹴鞠没一会儿,脸上便重新洋溢起笑容。
宫殿外,假山旁,碧春湖湖水荡漾,裴妃呆呆的望向水面,久久不能回神。
“阿姐!”
裴牧蹦到裴妃身旁,大声喊道。
见裴牧到来,那双丹凤眼已无先前凌厉,反而如一汪春水般温柔,原本的平静面容不自觉浮现笑容。
“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小孩子一样。”
“再小也不如太子殿下像个小孩子啊。”
“阿姐,你干什么,很疼的!”
纤细玉手弹在裴牧的额头上,留下来浅浅红印。
“哼,疼就对了,跟阿姐说话还遮遮掩掩的,不打你打谁。”
裴牧赧然一笑,赶忙认怂。
“阿姐,我错了。”
“我就是觉得阿姐绝代佳人,嫁这么个痴愚太子,未免也太委屈了些,应当寻个如意郎君才是。”
闻言,裴妃侧身,不想让裴牧看见自己眼眸中晶莹泪光。
碧波荡漾的湖面,映照出裴妃的风姿,湖面上模糊的身影,让裴妃不禁想起父亲为了让她入宫说的那几番话。
心里就像碎掉了一样,可事已至此,只得调整好心情,不露痕迹的将眼角泪水抹去。
转过身来,轻轻抚摸裴牧的脑袋,头发在指尖摩挲,裴妃不禁眯起眼,显得极为惬意。
“阿牧长大了,都知道心疼阿姐咯,不过阿姐身为太子妃,未来母仪天下的皇后,天下女子不知有多少人,做梦都求不来,怎么会委屈呢。”
裴牧不置可否,左手拉起裴妃的手,右手放在上面,感受到如羊脂白玉般的润滑感。
“那阿姐可曾与太子圆过房?”
裴妃身形一颤,让裴牧包裹住的左手不禁往后缩,不过却被死死拽住,没能如愿。
裴妃欲言又止。
“我…”
“阿姐莫要想着骗我。”
裴牧的双手包裹的愈发紧凑。
“未曾。”
“是阿姐不愿意,还是说殿下稚童心性,无这个能力?”
“两者皆有,主要是因为前者,我不愿意。”
“那皇长孙崔询,还有那个怀孕的侍妾是怎么回事?”
裴牧不解的看向裴妃,如果太子无那个能力,又如何来的子嗣。
“是啊,太子无生育之力,侍妾是如何怀孕的,阿牧你觉得呢?”
裴妃没有回答,而是反问裴牧。
那双明亮眼眸盯着裴牧的俊逸面庞,里面的情绪太多,裴牧有点心虚,不自觉的低下了头。
“难怪阿姐向来是温柔淑贤,竟做了掷利戟,堕胎儿之事,那侍妾当真是利益熏心,落得这个下场也多亏阿姐心善。”
既然裴妃知晓此事,裴牧不相信陛下不知道,而这等皇家丑闻,如果真是陛下下场。
胎儿死事小,九族灭事大。
不过最令裴牧在乎的,还是皇长孙崔询,这位自幼聪慧的好圣孙。
皇帝崔彻曾当着众人面,夸赞道:“兴我周家天下者,必是此儿!”
要是没有这位好圣孙,太子崔禅的位子稳不稳,还难说。
可既然太子无能,崔彻又这般喜爱这个孙子,那么只能证明传闻是真的,崔询乃是陛下之子。
传闻中说,武帝疑虑太子尚且年幼,不知道房中之事,于是将后宫里面自己的美人,派遣到东宫侍寝,然后这位美人有了身孕。
生下来当今的皇长孙,这个孩子四岁时,太子崔禅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个儿子,还是武帝告知。
“这是你的儿子啊!”
当今陛下真是为了这个傻儿子,操碎了心,有德啊。
“那阿姐与皇长孙的关系如何?”
裴牧低下头,只敢看那一抹裙摆。
“皇长孙的生母李美人,是我杀的,阿牧,你觉得呢?”
“我觉得应该斩草除根,否则裴家或有灭顶之灾。”
“唔~”
温柔的怀抱将裴牧包裹至偌大的胸襟当中,裴牧有心反抗,可修为差距太大,动弹不得。
“我家阿牧真是长大了,难怪就连阴阳家那些个不知死活的东西,都上赶着来亲近。”
“唔,唔~”
崔牧从怀抱里挣脱开来,无比惊讶的看向这位笑意璀璨的女子。
才情过人,志向高远,就连裴牧也只是觉得眼下朝廷格局,类似于先前熟知历史中的西晋。
可也不敢妄下定断,毕竟这里有仙人,他的姐姐也不是那个又丑又善妒的贾南风。
再联想起先前东君所说的话,裴牧不禁问道。
“阿姐找我前来,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吗?”
裴妃的那一双眸子似乎看透裴牧心中所想,莞尔一笑,风情万种。
“没什么可说的,答案都在你心里,说破反而不好了。”
东君的话萦绕在裴牧耳边,不敢过多停留,只好落荒而逃。
天近昏黄,霞光普照,美人笑坐于碧春湖旁,满心愁怨随一江春水流淌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