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黑山的松针铺了厚厚一层,阿普背着竹篓踩上去嘎吱响。今年雨季来得晚,鸡枞菌该冒头了。他蹲下来扒开松毛堆,忽然瞧见土里拱出个白生生的伞盖——是见手青,指甲盖大小,菌褶泛着诡异的蓝光。
"要死咯!"阿普赶紧缩手。寨子里老人都说,白露前冒头的见手青是山鬼的指甲变的。他摸出酒壶灌了口苞谷酒,突然听见头顶树杈哗啦响,抬头看见个穿黑褂子的老头蹲在松树上啃生菌子。
"阿叔!生菌子吃不得!"阿普嗓子发紧。那老头转过脸,下巴沾着黏糊糊的菌丝,眼珠子蒙着层白膜:"小娃子,帮我找找我的腿?"说着掀起黑褂子,裤管里空荡荡垂着几缕菌丝。
阿普连滚带爬往山下跑,背篓里的松茸颠出来好几朵。路过老磨坊时撞见村医春桃,她正蹲在溪边洗手术器械。"又见着吃菌子中毒的?"春桃甩了甩镊子上的水珠,"上个月岩旺叔吃了毒红菇,非说水井里长满了会唱歌的银耳。"
太阳落山时,阿普发现寨子口的古栎树不对劲。树皮上密密麻麻长满了白色菌斑,凑近看像无数张小脸。他伸手一摸,树皮簌簌掉渣,露出里头裹着的半截人腿骨——脚上还套着破解放鞋,正是去年失踪的护林员老杨常穿的那双。
春桃举着手电筒赶来时,树洞里的菌丝已经缠成个人形。白生生的菌丝人偶盘腿坐着,胸前别着枚褪色的护林员徽章。"这是菌丝寄生体。"春桃用镊子挑起一簇菌丝,"县志里写过,五八年闹饥荒那会儿,有人吃多了棺材菌......"
话没说完,树顶突然砸下来个东西。是白天那个黑褂子老头,空荡荡的裤管里长出菌丝,像蜘蛛腿似的勾住树枝。他咧开嘴,舌头上长着朵血红的小蘑菇:"小春桃,还记得你爹采的牛肝菌不?"
春桃手里的镊子当啷掉地上。十五年前她爹采菌子失踪,三天后被人发现吊死在磨坊梁上,浑身长满了牛肝菌。法医说菌丝是从内脏里长出来的,解剖时还抖落好些孢子粉。
阿普突然想起件事:"春桃姐,你爹出事前是不是总往老杨的护林站跑?"他踢了踢树洞里的解放鞋,"这鞋底沾着红土,只有后山坟圈子那边才有这种土。"
半夜里狗叫得邪乎。阿普攥着柴刀摸到后山,月光照得坟头白惨惨的。老杨的墓碑后面鼓起个大土包,扒开浮土,底下埋着个陶瓮,瓮口封着发霉的油纸。
"别碰!"春桃打着手电筒追来,气都喘不匀,"这是养菌坛!我爹笔记里写过,有些菌匠会偷死人骨头当菌肥......"话音未落,陶瓮突然裂开条缝,涌出股腐臭味。阿普用柴刀挑开碎瓦片,里头密密麻麻长着人脸状的菌菇,每张脸都像极了失踪的护林员老杨。
黑褂老头不知什么时候蹲在坟堆上,裤管里的菌丝扎进土里:"老杨发现了我们的菌坛子,春桃她爹非要举报......"他说着扯开衣襟,胸口皮肤下鼓起游走的菌包,"现在轮到你们俩接班啦!"
春桃突然举起手术刀扎进老头肩膀,刀尖挑出团蠕动的菌丝:"阿普快跑!这是尸菌感染体!"老头怪叫着扑过来,菌丝像蜘蛛网似的缠住春桃的胳膊。阿普抡起柴刀砍断菌丝,拽着春桃往山下滚。
天亮时整个寨子都惊动了。老栎树底下刨出二十三个养菌坛,每个坛子里的人脸菌都对应一个失踪者。派出所的人在春桃家搜出本发霉的笔记,上面画着菌丝人形的培育方法——最后一页写着春桃爹的名字,字迹被血渍糊成了蘑菇形状。
民俗考究
1.养菌坛:哀牢山傈僳族古法培植食用菌,需在陶瓮中埋入动物骨骼。1958年大跃进时期,曾发现用人类遗骨培育的"血菌坛",现藏于云南民俗博物馆。
2.尸菌症:《滇南本草》记载误食坟头菌可能引发"肤生菌瘿"。2015年中科院昆明所发表论文,证实某些真菌孢子可寄生哺乳动物神经组织。
3.菌丝人偶:彝族毕摩经书记载,怨气深重者尸身若遇特定菌种,菌丝会重塑人形。2001年老黑山泥石流冲出的古墓中,发现过缠满菌丝的清代干尸。
4.见手青禁忌:当地谚语"白露前的蓝手,阎王殿的引路狗",指未到季节的见手青含神经毒素。1983年县医院收治过集体中毒案例,患者皆称看见"菌丝人追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