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5年白露刚过，长白山北坡的松针开始泛黄。参把头老崔蹲在窝棚口搓烟叶，耳朵竖得老直——东南坡飘来阵山歌调子，词儿却瘆得慌："七两为参八两宝，九两的祖宗满山跑..."

"操他姥姥的，这是遇见'唱山鬼'了。"老崔把铜烟锅往靴底一磕，冲窝棚里三个徒弟喊，"麻溜收拾索拨棍，日头落山前必须压上'兆头'！"

二徒弟顺子猫着腰扒开椴树叶子，忽然"妈呀"一声坐了个屁墩。腐殖土里躺着截红布条，旁边树皮被削掉巴掌大一块，露出的白茬子上歪歪扭扭刻着个人形。

"慌个球！"老崔凑近瞅了眼，从腰带上抽出鹿骨签，"这是前清参帮的'锁宝绳'，早些年放山人见着这个..."他突然噤了声，树皮刻痕里渗出暗红汁液，闻着像陈年血痂混着松脂味。

三伏天正午的日头毒得很，顺子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分明看见那人形图案的右手位置，多长出来根手指头。

压山第三天，他们在背阴坡找着片"二甲子"。小徒弟铁柱刚要喊山，老崔一把捂住他嘴："你瞎啊！没瞅见参秧子底下埋着铜钱？"拨开杂草，五枚顺治通宝摆成梅花状，中间插着半截线香。

大徒弟德发突然指着东南方："师傅，那是不是'灯台子'？"二十步开外的石砬子上，三棵老椴树呈三角排列，树冠上缠着褪色的红布条。最邪门的是中间那棵树干上，钉着把生锈的"快当斧"。

老崔后槽牙咬得咯咯响。这摆明是"鬼圈货"，早年有参帮横死在山里，后人就会在发现老参的位置做标记。他摸出酒葫芦往地上洒了三道："山神爷老把头在上，晚辈借条生路..."话没说完，林子里突然响起"咔吧咔吧"的折枝声，由远及近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树梢上跳。

日头卡在山尖尖时，他们总算抬出了那苗六品叶。芦头处缠着头发丝细的红线，参须子比往年见过的都齐整。顺子正要把"棒槌锁"缠上红布，忽然瞅见参须缝里夹着片东西——是半张民国三年的邮票，背面用血画着个六指手掌。

"师傅！师傅！"顺子举着邮票直哆嗦，"这、这不会是..."他想起进山前客栈掌柜说的，三年前有伙邮差在山里失踪，领头的是个六指汉子。

老崔劈手夺过邮票，就着晚霞瞅见邮票正面盖着模糊的邮戳，隐约能辨出"洮南"俩字。他后脖颈子突然凉飕飕的，二十年前跟着师傅在洮南府抬参，遇见的怪事至今不敢细想。

当天夜里起了山雾，窝棚外的马灯照不出三尺远。铁柱起夜时撞见桩怪事：白天挖的参坑里咕嘟咕嘟冒水泡，月光下浮起串铜钱，正是他们见过的顺治通宝。更瘆人的是，每枚铜钱方孔里都穿着根白头发。

第二天清晨，老崔在参坑边上发现堆新土。扒拉开来，里头埋着个豁口陶罐，罐底积着层黑乎乎的油膏，闻着像尸油混着艾草灰。罐壁上用刀尖刻着幅画：六个人抬着口棺材，领头的手里举个带红穗的铃铛。

"收拾东西下山！"老崔一脚踹翻陶罐，"这趟买卖不做..."话音未落，东南坡又飘来那阵山歌，这次调子拖得老长："红头绳拴着祖宗脚，黑土底下黄泉道..."

【老山规】

1.喊山忌全名：放山人发现野参时不能直接喊"人参"，要叫"棒槌"，以防山灵听见收走宝贝。

2.铜钱镇参：老辈人在挖到宝参后，会在周围埋"买路钱"，通常是顺治、康熙年间的铜钱，取"顺顺利利"的好兆头。

3.快当斧：放山人的开山斧不能随便拔，若是见到别人留下的斧头，得用红布包着带下山，寓意把"快当"（顺利）带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