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7年梅雨季节，绍兴仓桥直街的石板路湿得能拧出水。古董店老板赵金宝蹲在油布棚子底下，正拿着软布擦一面刚收来的旧铜镜。镜面长满绿锈，边上的花纹像藤蔓似的绕了一圈，摸着居然渗出水珠子。

对门箍桶店的阿四顶着竹斗笠跑过来，胡子上还粘着木屑："老赵，这镜子邪门！上个月马家弄的刘半仙，就是看了这镜子发疯的..."说着指了指镜子把手上那个月牙形的缺口。

赵金宝不信邪，举起镜子对着雨帘照。镜面突然闪过个黑影，吓得他手一抖，铜镜"咣当"砸在摊开的古董书上。发黄的书页上，"永昌三年"四个红字格外显眼——这竟是南唐皇帝的年号。

半夜十二点，赵金宝在阁楼翻旧木箱。煤油灯把影子投在糊墙的旧报纸上，那些"女学生投井案"的标题忽闪忽闪的。铜镜摆在八仙桌正中，把手缺口积着水珠，活像在流眼泪。

"刺啦"一声，灯芯突然蹿起蓝火苗。镜面像水面似的荡起波纹，里头映出个穿淡紫色旗袍的女人在梳头，梳子划过长头发，发梢的水"滴答滴答"落在地上。赵金宝抄起鸡毛掸子要砸，镜中人突然转头——右耳朵缺了个月牙形的疤，跟他早上按手印的当票红印子一模一样。

"叮铃铃！"楼下门铃自己响了。赵金宝攥着护身符摸黑下楼，月光照得店堂发白。八仙桌上摆着碗热腾腾的酒酿圆子，瓷勺子柄朝西斜插着——这是给鬼上供的摆法。他后背发凉，想起白天卖镜子的老太太念叨过："六姑娘最爱吃甜的。"

后半夜，赵金宝窝在太师椅上打盹。铜镜在柜台上幽幽发亮，井水"滴答"声越来越近。镜面突然爬满蚯蚓似的水痕，他抓起镜子冲到天井，发现井沿的六道凹痕和镜子背后的花纹严丝合缝。

"扑通！"镜子脱手往井里掉的瞬间，手腕突然被冰爪子似的抓住。赵金宝低头看井水倒影，自己竟然穿着旧时候的蓝布长衫，胸口别着"省立师范"的搪瓷徽章——这可是三十年前男老师的打扮。

"赵先生好狠心呐。"镜子里传出软绵绵的苏州话，缺耳朵的女人湿漉漉地从井口爬出来，右手长着六根手指头，"我等了三十年，可算等到能替我的人了。"

赵金宝猛然想起老报纸登过的事：1917年有个姓苏的女老师，因为裹小脚被退婚，中秋节穿着订婚的紫旗袍跳了井。传说她右手天生六指，耳朵上的疤是被婆家硬扯金耳环撕破的。

天蒙蒙亮时，赵金宝瘫在井台边。铜镜碎成八瓣，每块碎片里都有个梳头的女人影子。阿四举着火把冲进来，说半夜听见有人用评弹调子唱《再生缘》，跟以前女学堂的钟声一个调。

三天后雨停了，赵金宝跟着考古队到禹王庙山脚。挖出来的半截石碑上刻着："明朝崇祯年，有妖道拿姑娘的心头血炼镜子，能通阴间..."现在那面铜镜锁在博物馆保险柜里，照片显示镜子背后的六条波浪纹，和秋瑾故居那口古井的石头沿子一模一样。

【老辈人讲究】

1.水鬼找替身：绍兴人老说淹死鬼要拉活人垫背才能投胎，其实是河水弯道多，容易卷出漩涡。

2.半夜不照镜：老辈人说镜子连着阴间，晚上照了魂会被勾走。旧时候家家镜子晚上都盖红布。

3.六指有说法：江浙一带觉得六指的人能通灵，但命硬克亲。早年间这种孩子要么送道观，要么戴银镯子辟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