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6年秋天，湘西山沟里下着毛毛雨。军医林济川踩着湿漉漉的山路往前走，手电筒光晃过崖壁时，照见一片暗红色的苔藓，像泼了陈年猪血似的。

"林长官，前面就是鬼见愁垭口。"带路的老吴突然停住脚，烟杆子指着雾里模模糊糊的山崖。这个参加过抗战的老兵说话时，喉咙上的伤疤一鼓一鼓的，"按老辈人的规矩，活人要给阴兵让路。"

林济川还没问出口，叮铃哐啷的铜铃声就穿透雾气。七个黑影踩着古怪的步子冒出来，领头的老头背着木头剑，腰上挂着串发黑的铜钱，道袍下摆沾满泥巴。后头六个人戴着竹编斗笠，裤腿扎着草绳，蹦跳时露出绣着红字的布鞋。

"是陈家的赶尸队！"老吴拽着林济川躲到石头缝里。月亮正好露出来，照见最后那个"人"——斗笠底下是张发青的脸，眼皮上画着红道道，脖子后面还插着张黄纸符。

等铜铃声远了，老吴才敢喘气："陈文忠是咱们这儿最后的老司公，他赶的可不是普通死人。"他指着崖壁上发绿的痕迹，"四天前有架美国铁鸟撞山，听说里头装着..."

话没说完，山那头传来闷响。林济川摸出怀表，荧光指针指着半夜十一点半。他忽然想起在战地医院时，那些烧焦的飞行员临死前总念叨"铁鸟肚子里的黑匣子"。

陈文忠在义庄门口停住脚。纸灯笼里的鱼油快烧光了，照得门框上"见棺发财"的红字忽明忽暗。他取下酒葫芦往七具尸体脑门洒雄黄酒，洒到那具焦黑的尸体时，葫芦突然炸了——尸体脖子焦痕里嵌着块黑铁片。

"要坏菜。"老道哆嗦着掏出三枚铜钱，扔在地上却全是反面。他想起师傅咽气前说过：猴年马月要是碰上带火煞的，得赶紧封阴阳路。

半夜阴风突然刮起来，七具尸体齐刷刷转向东南方。陈文忠刚要摇铃，那焦尸突然张嘴喷出蓝火苗。老道眼珠子瞪得老大——这分明是传说中吃人魂魄的鬼火！

林济川摸到义庄时，正看见陈文忠在院子里摆阵。七盏油灯摆成勺子状，焦尸脑门贴着张金边黄符。老道咬破手指在木剑上画符，剑尖往地上一指，土里突然钻出无数蚯蚓似的树根。

"快跑！"陈文忠的喊声被爆炸声淹没。黑铁片炸出白光，林济川最后看见老道把木剑插进自己心口，七具尸体在金光里烧成灰。等他醒过来时，手里攥着半张焦黄的符纸，上面用朱砂写着"猴年九月初九亥时"。

三个月后，林济川在县里档案室查到：1944年秋天，确实有架美国飞机在湘西失踪，上头装着新式雷达。而老县志里记载，属猴的九月初九亥时出生的老司公要是用血咒，能封住阴阳两界的口子。

【民俗考据】

湘西赶尸：实际是两人用竹竿抬尸，尸体套着宽大黑袍，前后用草绳连着。赶尸人走夜路时摇铜铃，既为壮胆也为吓退野兽。

鱼油灯笼：山里人用娃娃鱼油混合松脂做灯油，烧起来没黑烟，老辈人说是"鲛人油"，其实哪有千年不灭的灯油。

铜钱卦：赶尸匠常用乾隆通宝算卦，三枚铜钱都反面朝上叫"阴卦"，预示大凶，这时就要改道或者暂停赶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