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8年冬·湘西沱江畔

雪粒子砸在青石板路上噼啪作响，知青赵卫国缩着脖子往公社仓库跑。他怀里揣着半块烤红薯，这是今早从牛棚火堆里扒拉出来的。经过村口老槐树时，树洞里突然掉出个黑乎乎的东西，骨碌碌滚到他脚边。

"这玩意儿..."赵卫国用脚尖拨了拨。是张褪了色的木头面具，眼窝处糊着层发黑的血痂，嘴角咧到耳根子，活像被斧子劈出来的笑。他蹲下身想细看，面具突然"咔哒"抖了一下，吓得他往后蹿了半步。

树洞里又掉出本油布包着的册子。赵卫国抖开一看，泛黄的纸上画着些跳舞的小人，个个戴着古怪面具，旁边批注全是蚯蚓爬似的繁体字。最后页盖着血手印，底下歪歪扭扭写着："戊子年腊月廿四，石家班绝笔。"

仓库阁楼堆满破四旧的"战利品"。赵卫国举着煤油灯翻找县志，灯光扫过墙角时突然定住——那摞被红卫兵砸烂的神龛碎片里，竟露出半张和他捡到的一模一样的傩面！

"小赵！"楼下传来生产队长老周的吆喝。赵卫国慌忙把面具塞进稻草堆，转身时衣角带倒了油灯。火苗窜上房梁的瞬间，他看见那些碎木片上的彩漆突然活了似的蠕动起来，拼成个跳舞的人形。

老周踹开门时，火已经烧到房梁。赵卫国瘫在墙角，手里攥着烧焦的傩面，嘴里不停念叨："他们在火里跳舞...戴红面具的往人脖子上套绳圈..."

破庙后山的山洞里，老周头往火堆里扔了把艾草。烟雾缭绕中，他掏出个油纸包："这是石家班最后的面谱，戊子年腊月廿四，他们给还乡团唱了一出《钟馗嫁妹》..."

赵卫国凑近火光细看，面谱右下角画着个戴红面具的旦角，眼角缀着泪滴状银饰。老周头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漏出黑血："那晚还乡团杀了四十九人，尸首就埋在公社仓库底下。石家班七口人...是吊死在老槐树上的。"

洞外传来踩雪声，赵卫国回头看见七个黑影立在月光下。为首那人戴着残破的红傩面，手里提着串铜铃，铃舌是颗生锈的子弹头。

仓库废墟上飘着纸钱灰。赵卫国按面谱描好鬼王妆，耳边响起老周头临死前的话："要送煞，就得把当年的戏唱全了。"他踩着满地瓦砾起舞，腕间铜铃每响一声，地底就传来指甲抓挠棺材板的声响。

戴红面具的旦角从火光中走出，水袖缠上赵卫国的脖颈。他瞥见对方耳后的朱砂痣，突然想起县志里的记载："石小凤，湘西第一傩旦，戊子年腊月廿四自缢于老槐树..."

铜铃落地炸响的瞬间，四十九道黑影破土而出。红面具裂成两半，露出后面腐烂的女尸脸。赵卫国最后听见的是沱江涨潮声，混着老辈人常哼的傩戏调："阴兵借路哎——生人莫回头——"

设定注解

1.傩面血痂：湘西傩班规矩，每场驱邪后面具需用鸡血封存（《湘西巫傩考》）

2.钟馗嫁妹：西南地区傩戏剧目，常用于镇大凶之煞（见1957年《民俗曲艺》档案）

3.铜铃子弹：取材湘西剿匪时期民俗，战士将子弹壳赠予傩班作驱邪法器（民间口述史整理）

4.阴兵借路：当地传说枉死者会在雪夜借傩戏班子还魂（《沱江异闻录》手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