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年秋·湘西沅陵县

陈九斤蹲在义庄门槛上啃苞米，后脖颈突然被冷风吹得一激灵。他扭头瞅见供桌上那具女尸的盖尸布滑落半截，月光正巧打在尸首脸上——嚯，这小娘们死了三天还跟活人似的，脸蛋子白里透红。

"看够没？"老烟枪从棺材后头转出来，烟袋锅子敲得棺材板邦邦响，"这是辰州谭家的姑娘，昨儿个从沉水潭捞上来，给钱那位可说了，天亮前必须送到凤凰山。"

陈九斤凑近瞧，女尸指甲缝里沾着黑泥，脚腕子上缠着几根水草。他伸手想撩开尸布看个究竟，女尸眼皮突然抖了抖，吓得他蹦起来撞翻长明灯。灯油泼在青砖地上，映出七个歪歪扭扭的血手印。

子时过三刻，铜锣声惊飞了老鸹。陈九斤摇着引魂幡走在山道上，前头老烟枪撒的纸钱全粘在女尸后背。这尸首也邪性，寻常赶尸都是蹦着走，她倒好，脚尖点地跟飘似的，绣花鞋底半点泥都不沾。

路过乱葬岗时，女尸突然站住不动了。陈九斤举着灯笼一照，差点没把苦胆吓破——尸体脖子上鼓起个鸡蛋大的包，正顺着血管往心口窜！老烟枪抄起朱砂笔要画镇尸符，女尸"哇"地吐出团黑水，里头裹着几十条红线虫，见了月光直往人脚底下钻。

"尸蛊！"老烟枪一脚踩死两条虫子，鞋底顿时冒起青烟，"快把辰砂罐拿来！"

两人退到破庙里，外头传来指甲挠门板的声响。陈九斤哆嗦着掏出祖传的辰砂罐，罐底刻着"同治三年封"的字样。老烟枪蘸着朱砂往女尸额头点，那尸首突然睁眼，眼珠子跟剥了皮的葡萄似的。

"小兔崽子愣着干啥！"老烟枪被女尸掐住脖子，青筋暴起，"罐底...罐底有银针..."

陈九斤摔碎罐子，摸出三根浸透黑血的银针。照着爷爷教的法子，一针扎天灵盖，两针钉脚心。女尸喉咙里发出老猫叫春般的动静，后颈皮"刺啦"裂开条缝，钻出只巴掌大的黑蛾子，翅膀上纹路活像张人脸。

鸡叫头遍时，女尸总算躺回棺材。老烟枪扒开尸首头发，后脑勺赫然有个针眼大的窟窿："这是让人种了尸蛾蛊，赶尸是假，借咱们的手运蛊才是真。"

陈九斤想起沉水潭边的七个血手印，突然明白过来："七个！这是要凑七煞阵..."

话没说完，山下传来汽车喇叭声。二十几个扛枪的兵痞子围住破庙，领头那个披着呢子大衣，手里捏着个玻璃罐——里头泡着六只人脸黑蛾，正扑棱翅膀撞瓶盖。

三天后，沅陵县城出了件怪事。保安团新盖的西洋楼突然塌了半边，砖缝里爬出成千上万的红线虫。有人说半夜听见楼里有人唱傩戏，词儿听得真切："借尸还魂运七煞，贪心不足喂尸蛾..."

民俗考据：

尸蛊术：据《湘西秘闻录》载，清末苗疆巫师会将巫蛊虫卵植入枉死者心脏，遇阴气则破体而出，专噬仇家血脉（湖南省档案馆藏本）。

赶尸忌桃木：辰州赶尸行规，桃木乃先天雷击木，遇之则尸变，故赶尸路线必避桃林（《老司口述集·民国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