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路372弄的晾衣绳还在滴水,梅雨天的青砖墙洇出大片黄渍。居委会张阿姨踩着吱呀作响的木楼梯上来时,401室的王阿婆正对着斑驳的墙皮比划:"侬看看呀,这霉斑子像不像个人影?昨夜厢我听见壁橱里有剪子声..."
修缮队进场那日,包工头老周在门洞底下抽烟。这幢1935年建的法式联排别墅,砖木结构的山墙爬满爬山虎,铸铁阳台上还留着日占时期的弹孔。工人撬开三楼封死的壁炉,突然"哗啦"掉出半截绣花鞋——猩红缎面上金线绣的并蒂莲,鞋跟里塞着张泛黄的当票:民国廿六年,徐汇天主堂路当铺。
"作孽啊!"二楼刘爷叔扒着楼梯喊起来。他家的拼花地板突然拱起个大包,撬开一看竟是口樟木箱,里头整整齐齐码着十二把黄杨木梳,每把梳齿都缠着女人的长发。最底下压着张结婚照,穿阴丹士林旗袍的新娘没有脸。
按徐汇房管局的修复方案,本是要保留原始铁艺栏杆。可施工到第七天,焊工小李死活不肯碰北阳台的扶手:"每根铁条都在抖,跟有人拼命晃似的!"监理老陆亲自查看,发现栏杆缝隙里卡着半片指甲盖,内侧刻着极小的"玉娟"二字。
更邪门的是地下室。当工人凿开加砌的水泥墙,露出个贴满符咒的壁龛。褪色的朱砂符纸上画着怪异的图腾,香炉里插着三根未燃尽的线香,看香灰堆积程度至少燃了三十年。而壁龛正上方,正是王阿婆抱怨有人影的那面墙1]。
梅雨季最闷那夜,值班的保安小陈听见缝纫机响。循声摸到103室空关的灶披间,昏黄灯泡下坐着个穿阴丹士林旗袍的背影,正踩着老式蝴蝶牌缝纫机。"同志,能帮吾看看这针脚伐?"女人转头递来块绸缎——布料上缝着张五官错位的人脸皮。
次日居民们围在弄堂口传闲话:解放前这里住着个苏州裁缝,娶的姨太太跟国民党军官跑了。后来有人在霞飞路看见那军官,脸上皮肉像被重新缝过,嘴角一直咧到耳根。
按原计划要保留的老虎窗下2],工人竟挖出条暗道。举着手电筒爬进去,尽头是个贴满报纸的密室——1946年《申报》糊的墙,头条写着"徐汇舞女离奇失踪案"。八仙桌上摆着未完成的刺绣,花样正是壁炉里那双绣花鞋的并蒂莲。
最瘆人的是梳妆台。玻璃裂成蛛网的镜面上,用口红写着"玉娟等郎归",胭脂盒里还剩半坨鲜红的膏体。当文物局的人来取样时,发现那竟是凝固的血。
竣工前三天,油漆工大刘在粉刷阁楼时失踪。工友们找到把刷子,鬃毛上沾着带香灰的朱砂漆。监控显示他最后出现在后弄堂,对着空气比划:"张小姐,侬旗袍开衩太高了..."而居民们翻查旧档发现,1947年确有舞女张玉娟在此坠楼,死时穿着自制的猩红绣花鞋。
如今372弄的老人们还在传:雨夜千万别看窗外,那些修缮一新的铁艺栏杆上,总趴着个找脸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