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梅雨时节,青石巷里飘着霉味。书生柳明轩缩着脖子推开书院门,正撞见隔壁茶楼掌柜举着个红布包吆喝:"柳公子来得正好,城西老宅塌了半边墙,我在废墟里刨出这匣子,您给掌掌眼?"
柳明轩接过沉甸甸的乌木匣,掀开盖子的刹那,檀香混着药香直往鼻子里钻。匣中躺着三支雕花银香插,旁边宣纸泛黄,写着"香魂引"三个小楷。掌柜的搓着手说:"听说前朝有位制香圣手柳娘子,专给宫里调安魂香,后来满门遭了火..."
话音未落,书院后厨传来"哐当"巨响。两人冲进去一看,刚蒸好的糯米糕撒了满地,蒸笼倒扣着,活像被谁掀翻似的。柳明轩摸着冰凉的后颈,总觉得有双眼睛在梁上盯着。
当夜雨打窗棂,柳明轩伏案抄书时,忽见砚台里的墨汁荡起涟漪。案头香插不知何时插着半截残香,青烟袅袅凝成个女子轮廓,素白衣裙扫过他手背,激得他汗毛倒竖。
"公子莫怕。"那烟影竟开了口,声音像浸着陈年梅子酒,"奴家等了八十载,可算遇见柳氏血脉。"说话间香灰簌簌落下,在宣纸上聚成字迹——西郊乱葬岗,寅时三刻。
柳明轩抓起油伞冲进雨幕,远远望见磷火点点。绕过歪斜的墓碑,腐土里赫然露出半截焦黑匾额,隐约能辨"柳氏香坊"字样。他忽然听见幽咽琴声,转头见槐树下坐着个抱琵琶的女子,月白衫子下摆渗着血,十指在弦上淌出《雨霖铃》。
"那年中秋,我在香窖试新方..."女子抬头露出半张焦黑的脸,柳明轩手里的灯笼"啪嗒"摔进泥里。
原来崇祯年间,柳氏香坊的"醒神香"能让人三日不眠,深得东厂青睐。那日番役押来十车曼陀罗花,逼柳娘子调制迷魂香。她连夜将独子托付给烧火丫头,转头在香窖引爆火药。冲天火光中,东厂爪牙化作灰烬,柳娘子却被执念困在此地。
"那些畜生在地下埋了镇魂钉。"女鬼的指甲突然暴长三寸,狠狠插入焦土,"我儿被丫头抱着跳了井,魂魄也被钉着..."说着突然掐住柳明轩脖子,"你身上流着柳家的血,该还债了!"
千钧一发之际,怀里的乌木匣突然发烫。柳明轩摸出香插胡乱一划,女鬼惨叫缩回槐树。天边泛起鱼肚白,他才发现自己跪在井台边,青苔覆盖的辘轳上拴着根褪色的红头绳。
次日晌午,柳明轩拎着铁锹回到老宅。香插插入井沿青砖时,三缕青烟钻入地缝。地底传来铁链断裂声,井水突然沸腾,浮起两具相拥的白骨。
当夜子时,柳明轩按古方燃起香魂引。烟雾缭绕中,柳娘子牵着个总角孩童对他盈盈下拜。月光穿透他们的身体,在院墙上映出八十年前的火光,火中竟有数十黑影哀嚎挣扎。
"多谢公子破局。"柳娘子的声音渐渐飘散,孩童突然开口:"祠堂供桌下..."话没说完,母子已化作流萤没入星河。
三日后,柳明轩从祠堂暗格里翻出本《柳氏香谱》,首页朱砂写着:"香能通神,亦可招鬼。心存善念,青烟为桥;若是歹意,业火焚身。"他望着香插上最后半截香,伸手摸了摸颈间淤青,把香谱扔进了灶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