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平四年的谷雨,蜀中蚕神庙檐角铜铃无风自鸣,似是在诉说着什么秘密。蚕官薛明远紧盯着案上那卷残破的《蚕经》,泛黄的纸页间,竟夹着一片血渍斑斑的茧衣,宛如一朵盛开的血色花朵。墨字如蛇般蜿蜒其上,记载着那骇人听闻的秘术:“取未嫁女子发丝喂蚕,可织出透骨生光的血罗纱……”
窗外蓦地有一道白影如闪电般掠过,十三只桑篮宛如断了线的风筝般从檐角坠落,每只篮中都蜷缩着如拳头般大小的蚕茧。薛明远手持银刀,小心翼翼地剖开茧衣,不禁惊愕地发现,茧中竟然包裹着半截小指,那指甲上还描绘着已然褪色的凤仙花汁,宛如一抹淡淡的血痕。
夜半三更,万籁俱寂,薛明远手提明灯,如鬼魅般潜入蚕神殿。月光如水,透过格栅洒在地面上,仿佛投下了一张蛛网般的碎影。供桌上的蚕神像在月光的映照下,突然转颈,露出了背面那张狰狞可怖的鬼面,令人毛骨悚然。香炉中残留的灰烬仿佛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所驱使,无风自旋转,渐渐凝聚成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少女轮廓,宛如幽灵般飘忽不定。
“大人可识得这个?”守庙老妪声音颤抖,如风中残烛般,颤巍巍地捧出一个漆盒。盒中,一块绢帕包裹着十三缕青丝,那发丝间缠绕着褪色的红绳,宛如一条条纤细的血蛇。“贞元年间,蚕神庙每年都要选拔‘蚕母’,用少女的头发来供养天蚕……”
偏殿中传来阵阵织机的声响,那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薛明远循着声音望去,只见月光下,坐着一个面容模糊的女子,她的身影在月色中若隐若现,仿佛虚幻的幻影。织梭在她那半透明的指尖穿梭,血红色的蚕丝如灵动的蛇一般在织机上蜿蜒爬行,仿佛拥有了生命一般。
黎明破晓之时,蚕户周家宛如捧着稀世珍宝一般,小心翼翼地送来了一匹赤色绸缎。薛明远轻轻地抚摸着那缎面,仿佛触摸到了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他惊愕地发现其触感温热,恰似少女羞涩的脸颊,如丝般柔滑。他对着光芒仔细端详,竟然发现那上面有血脉般的纹路在流动,仿佛是生命的脉搏在跳动。周家老仆跪地痛哭,那哭声犹如杜鹃啼血,声声断肠,令人心碎不已:“我家姑娘半月前被选作蚕母,昨夜……昨夜从茧中抽出的丝竟会啼哭……”
忽闻衙役来报,城西枯井惊现十三具女尸。薛明远验尸之际,骇然发现,死者天灵盖皆被钻出细孔,发根处竟残留着蚕丝状异物,仿佛是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鬼留下的印记。而那最年幼的女尸,手中紧紧攥着半片茧衣,内侧用血书写着《蚕经》中失传的篇章:“以人发为桑,可饲鬼面蚕”,这血字犹如一把利剑,直插人心,令人毛骨悚然。
子夜时分,暴雨倾盆而至,如瓢泼般砸向大地。薛明远手持烛火,重新审视着《蚕经》,仿佛在探索一个隐藏着无尽秘密的宝藏。在烛光的摇曳下,他发现装订线中竟然藏匿着一根银白如雪的发丝。那发丝宛如灵动的蛇,突然缠绕住他的手腕,书页也在这诡异的氛围中无风自动,翻至了末章——一幅鬼面蚕食人图赫然映入眼帘,而落款处竟然是三十年前失踪的前任蚕官!
薛明远顺着发丝的指引,摸索到了地窖。火把的光芒照亮了满墙的蚕匾,每个蚕匾中都结着一个巨大的人形茧。他小心翼翼地用银刀挑开茧衣,里面露出了被丝絮包裹着的少女尸身。她们的口鼻被血丝填满,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痛苦,而胸膛却微微起伏,似乎还有一丝微弱的气息。
在这暴雨如注的黎明,薛明远将《蚕经》投入了祭蚕炉。火焰如火龙般腾空而起,伴随着凄厉的蚕鸣声,仿佛是那些被禁锢的灵魂在痛苦地哀嚎。血罗帐在火中扭曲成十三张少女的面孔,她们的面容扭曲,眼神中透露出绝望和恐惧。
守庙的老妪突然发出一阵癫狂的笑声,她像发了疯似的撞向铜钟,口中高喊:“蚕母归位!”钟声在雨幕中回荡,如同一把利剑刺破长空。暴雨在钟声的影响下,竟然逆流而上,仿佛是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所驱使。与此同时,千万只鬼面蚕破土而出,它们如潮水般涌向薛明远,仿佛要将他吞噬。
三日後,新任蚕官在废墟中发现半焦的玉蚕佩,佩上刻着细密咒文。是夜暴雨再临,有人看见蚕神庙旧址升起血色罗帐,帐中隐隐传来织机声与少女清歌:
「青丝绕,血茧摇
鬼面蚕,食人膏
三更雨,五更销
蚕衣咒,谁能逃」
(全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