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祐四年惊蛰节的晚上，洛阳城南的碑林笼罩在灰蒙蒙的雨雾里。卖墨的商人沈砚青提着羊角形状的灯笼，像鬼影似的在《熹平石经》的碎碑堆里转悠。忽然月光撕开乌云，把《曹全碑》照得雪亮，石碑上的"墨"字突然渗出黑血，在石头表面裂开十三条蛇纹般的痕迹，仔细看竟是篆书写的"魂契"二字。

半夜十二点，学徒阿四扯着嗓子喊破了音："掌柜的！咱家墨池成精了！"沈砚青冲进墨坊，看见用了一百多年的墨池像开水似的咕嘟冒泡，池底沉淀的鹿角胶和珍珠粉结成了骷髅头形状。他刚要伸手去捞，池里突然伸出一只白骨爪子，指头上缠着褪色的绸布契约，活像阴间递出来的卖身契。

密室里的蜡烛晃得厉害，沈家祖传的印章家谱在檀木盒里泛着黄。沈砚青用银针挑开绸布上的火漆封印，血红的字刺得人眼疼："贞观十三年，沈家签下墨魂契约，用亲生骨肉养墨中恶鬼..."破布里掉出半枚玉石扳指，里头刻着"永徽二年工部造"的小字。

房顶瓦片突然咔嚓一响，沈砚青吹灭蜡烛时，瞥见屋檐上蹲着个戴青铜兽脸面具的人。那人袖口露出"点烟奴"的刺青——这可是墨行里失传百年的禁忌标记。黑影甩过来一幅残破丝绸画，展开竟是《韩熙载夜宴图》的碎片，画里的墨块闪着鬼火似的绿光。

三更时分，沈砚青带着盗墓用的洛阳铲溜进乱葬岗。等到北斗星的位置偏了约莫三指宽，铲子就撞上块墨玉雕的墓碑，碑上刻着骇人秘密："显庆元年，沈家嫡子沈墨白跳进墨坑当祭品，化作墨灵镇守四方..."通往地宫的通道两侧，十三尊墨玉人像捧着凝固的血墨块，活像捧着自己被吸干的魂魄。

火折子照亮头顶壁画：唐朝制墨工匠把活人封进模具，灌进掺着朱砂的松烟墨汁，人形墨锭表面凸出痛苦扭曲的脸。地宫正中有座七层墨塔，压着水晶棺材，里头躺着个面色红润的少年，心口插着根墨玉毛笔，笔杆刻满《墨经》里的禁术。

沈砚青手指刚碰到棺材，墨塔轰隆坍塌。几百根人形墨锭滚落在地，遇到空气就化成黑烟凝成鬼影。"整整三百年..."棺材里的少年突然睁开血红的眼睛，墨玉笔炸出血光，"该让沈家还血债了！"地宫剧烈震动，墨玉碑文渗出黑血，十三尊人像齐声念《墨魂咒》，声波震得沈砚青七窍流血。

天快亮时墨池冒血泡，沈砚青把契约绸布扔进池子。无数白骨手拽着他衣服往下拖时，戴兽脸面具的人破窗而入，袖中飞出十三根墨钉钉住骨手，沙哑着嗓子喊："快念《松烟诀》！"池中黑水凝成沈墨白的模样，墨玉笔尖滴血化成篆字："墨魂契，用血引；沈家绝后，天下遭殃！"沈砚青咬破舌头把血喷进池子，池水瞬间滚烫如岩浆，成千上万的墨灵在晨光中惨叫着化成灰。

三天后，松烟阁废墟立了块无字碑。打更人说夜里能听见墨块相撞的声响，焦黑的《曹全碑》上浮现血字：「松烟冷，鹿胶凝沈家嫡子血，墨魂醒，契约焚，百姓安千年罪孽，今日清」

沈砚青书桌上多了块歙县产的砚台，每月十五夜里，砚台就会渗出带着松香味的血珠，在宣纸上自己写出《墨经》残章——字迹和沈墨白棺材里墨玉笔刻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