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厌离的新生是从剥皮开始的。

地脉龙气撕开碳化的躯壳，露出底下玉瓷般的肌肤。徐凤年看着她从血痂中挣出，忽然想起十二岁那年，在听潮亭地牢见过的南唐巫女蜕皮——那些黏连着血肉的旧皮上，也刻着同样的洛书星图。

"你娘蜕皮七次才养出天人体魄。"他剑尖挑起一片带血的鳞甲，"你倒是比她快。"

姜厌离的指尖抚过心口星图，凉州城的记忆突然涌入——不是她熟知的药王谷，而是徐骁书房暗格里那幅《北莽龙脉堪舆图》。此刻她肌肤上的星纹，正与图中标注的龙眼位置完全重合。

荒漠尽头传来号角声。

三十万北莽铁骑掀起的尘暴遮天蔽日，军阵上空盘旋着药王谷的七首蛇图腾。姜厌离嗅到风中裹挟的尸臭，那是凉州城特有的腐毒"菩萨蛮"，唯有她的天人体魄可解。

"拓跋菩萨在等你。"徐凤年突然将马骨剑刺入自己丹田，"真武临世需要祭品，这道理洪洗象二十年前就教过徐骁。"

剑锋抽出时带出七枚镇魔钉，每枚钉头都刻着武当山的莲花纹。姜厌离的银针自发结成北斗阵，钉住他周身要穴。金纹顺针而上，竟在徐凤年背上织出完整的河图。

"你早知我需要龙脉重塑经脉..."她蘸着沙粒在地上画符，"却不说破，是要看我如何抉择？"

徐凤年咳出金血，血珠落地成莲："徐某人七岁饮毒酒时就知道，这世上的抉择，都是见血封喉的。"

铁骑已至百丈。

冲在最前的北莽重甲突然自燃，他们的铁铠上不知何时爬满药王谷的食尸虫。姜厌离看着那些挣扎的火人，忽然明白韩貂寺送来的腐尸不仅是杀招——虫卵早就藏在青铜鼎耳里，只等北莽铁骑的血肉孵化。

"还不够。"她扯下发簪刺入眉心，以天人体魄为引，在荒漠上画出覆盖十里的鬼谷大阵。阵成刹那，三十万铁骑的哀嚎突然转向，化作梵音涌入她体内。

徐凤年看见她发梢褪成霜白。

这是逆天改命的代价，但姜厌离等的就是此刻——当所有杀孽因果加身，她终于看清命运长河尽头，洪洗象脚下踩着的根本不是北凉军旗，而是张扶摇在太安城头悬笔三千年的《黄庭经》。

"原来如此..."她突然转身抱住徐凤年，将新生金纹渡入他体内，"真武临世需要的第三把钥匙，是至亲悔意。"

马骨剑发出龙吟。

徐凤年背后的河图与星图终于完整，真武法相睁开第九目，眸中映出二十年前雪夜——吴素跪在青铜鼎前，用匕首剖出腹中胎儿。那团血肉不是旁人，正是被调换命格的姜厌离。

"娘亲悔了..."姜厌离的银针尽数崩碎，"徐凤年，你自由了。"

荒漠突然寂静。

三十万铁骑化作石像，七首蛇图腾寸寸龟裂。洪洗象的莲花冠自云端坠落，冠上镶嵌的正是药王谷丢失的青铜鼎耳。

徐凤年却在这时吻住她开裂的唇。真武气运倒灌而入，姜厌离看见自己枯骨化的右手重新丰盈，而徐凤年的青丝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

"徐骁当年没教过你..."他抵着她额头轻笑，"我们徐家人，最恨被人安排命运。"

姜厌离的银针突然刺穿两人心脏。

金纹与青芒交织的刹那，整片荒漠的时空开始倒流。她看见二十年前的自己从吴素腹中娩出，看见徐骁的刀悬在南唐巫女颈间，看见洪洗象在武当山巅落下第一颗棋子...

最终定格在太安城头。

张扶摇的笔锋停在"武"字最后一勾，而那个本该被抹去的婴儿，此刻正在姜厌离怀中睁开双眼——眸中没有梵文，只有清澈的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