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心的血还未散尽，姜厌离就闻到了那股甜腻的胭脂香。

十二匹枣红马踏着浮尸渡江而来，马蹄铁上铸着北莽耶律部的狼头纹。马背上的女子们却穿着离阳官妓的薄纱裙，金线绣的并蒂莲在晨雾里泛着冷光。领头的美人脖颈缠着条赤链蛇，蛇信子正舔舐她锁骨间那粒朱砂痣。

"奴家给世子殿下送醒酒汤来了。"美人甩出丈二红绫，缠住渔舟桅杆的刹那，徐凤年腰间玉佩突然炸成齑粉。

姜厌离的银针比思绪更快，三根牛毫针钉入红绫七寸。本该断成数截的绸缎却骤然软化，像条活蟒缠上她手腕。针囊里的龙涎草粉遇血即燃，火舌舔过处，红绫里竟传出婴孩啼哭。

"好狠心的妹妹。"美人掩唇娇笑，腕间银镯碰撞出《胡笳十八拍》的调子，"这绫子可是用未足月的紫河车织就，最怕见血光。"

徐凤年的马骨剑抵住美人喉头时，姜厌离看见他虎口迸裂的金色血珠。昨夜镇龙桩的反噬远比表面严重，真武法相在皮下蠕动的痕迹，像条急于破茧的青龙。

"耶律楚材派你们来送死？"剑尖挑开美人衣襟，露出心口烙印的北莽狼图腾，"还是说拓跋菩萨的狗链子松了？"

美人的瞳孔突然裂成蛇类的竖线。她脖颈间的赤链蛇暴起伤人，毒牙距徐凤年咽喉三寸时，被姜厌离用嘴生生咬住七寸。蛇血入喉的刹那，她眼前浮现出诡异画面——

大雪坪问鼎阁内，轩辕大磐正将青铜鼎耳嵌入药王谷圣物，鼎中沸腾的血水里浮着半块真武大帝的龟蛇印。而徐凤年白发浴血，手中马骨剑插在姜厌离胸口，剑柄上缠着张扶摇题字的黄庭经。

"当心...龟蛇..."姜厌离吐出蛇尸，却发现自己的声音苍老了二十岁。

迟了。

江底升起九盏青铜灯，灯芯竟是北凉阵亡将士的指骨。徐凤年背后的真武法相突然失控，龟蛇虚影绞碎了整艘渔舟。姜厌离在坠江时摸到他后背凸起的镇魔钉，那些本该镇压气运的符咒，此刻正化作锁链缠住她的天人体魄。

"吞了她！"美人们齐声尖啸，枣红马的眼眶里爬出药王谷的食尸虫，"天人体魄合该祭真武！"

姜厌离的银针扎进自己百会穴。逆命十三针的最后一式"偷天换日"发动时，江面倒映的朝阳突然西沉。这是她用十年阳寿换来的刹那光阴倒转，足够看清青铜灯阵里藏着半枚青铜鼎耳——与轩辕大磐手中那半块严丝合缝。

徐凤年的剑气在时空乱流中撕开缺口。两袖青蛇撞碎三盏青铜灯时，姜厌离看见灯油里泡着张熟悉的脸——正是她十年前病逝的娘亲。

"徐凤年！"她嘶声喊破梦境，"灯阵坤位！"

马骨剑刺入江底淤泥的瞬间，整条大江被剑气劈成两半。藏在暗流中的第九盏青铜灯露出真容，灯座上赫然刻着北凉王妃吴素的生辰八字。徐凤年眼底青芒暴涨，真武法相竟将龟蛇印生生扯成两半。

美人们开始融化。

她们的纱裙化作血水，皮囊如蜡油般滴落，露出里面金缕玉衣包裹的森森白骨。每具骨架的眉心都嵌着药王谷的朱砂丹，此刻正随着青铜灯灭接连爆炸。

姜厌离在血雨中抓住那半块青铜鼎耳。耳廓处的蛇形纹路咬破她掌心时，二十年记忆如潮水倒灌——

原来当年药王谷主从她胎盘中取走的不是死婴，而是被轩辕大磐用移花接木之术换走的...真武转世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