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浸了水的棉絮裹着山道,枣红大马的铁蹄踏碎草叶上的冰晶。
赵铁衣把水囊抛给柳明志,水囊里头的烈酒晃荡作响。
他开口说道:“灌两口!这鬼天气,冻得山雀都不叫唤!”
柳明志接过水囊抿了口酒,辣得眼眶发红。
他看着赵铁衣挥动阔剑劈开荆棘,手腕粗的老藤应声而断,断口平整得像被铡刀切过。
剑锋扫过潮湿的晨雾,竟在空气中划出短暂的水痕。
“小子,看你细皮嫩肉的不像是穷苦出身,怎的落魄到与野狗争食?”赵铁衣看着柳明志问道。
柳明志先是低头沉默半晌,随后低声回答:“家里遭了恶鬼,父亲,母亲,还有妹妹芸儿都被害了,只剩我侥幸逃命。”
赵铁衣听到柳明志的回答,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安慰这个家庭突遭变故的少年,只得拿起酒壶猛灌了几口。
赵铁衣猛灌一口烈酒,愤愤开口:“中天洲镇岳观那些牛鼻子,平日里收香火钱时吹得天花乱坠,真遇上百年恶鬼,跑得比受惊的骡子还快!”
他过了一会儿又开口问道:“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柳明志低声回道:“我叫柳明志,因从小喜欢读书,父亲便给我起名叫做明志。”
赵铁衣又接着追问:“那你志向在何处?”
柳明志神色黯然,话音渐渐减弱:“世间百姓生活不易,饥不果腹。朝廷百官又只图享乐,声色犬马。我曾想读书考取功名,做个为民请命的好官,可如今我只想杀掉那只恶鬼为家人报仇。”
赵铁衣听到柳明志的回答,哈哈大笑道:“看不出你这弱不禁风的皮囊底下,居然还藏着一颗为民请命的仁心。”
他又接着揶揄道:“可你现在却又为何只想杀掉那一只恶鬼,你的仁心现在何处?”
柳明志似是羞愧的低头说道:“我…我现在……”
赵铁衣则一脸正气的打断柳明志的解释,朗声开口道:“是因恶鬼噬人你便害怕了吗?世间如你这般,家人被妖鬼所害者不在少数。只因你在中天洲所见不多,其余四洲皆是妖鬼遍地,宛如人间炼狱。既然你背负血仇,更兼有一颗仁心,何不学些本事做个除魔天地间的大侠。”
他又似鼓励的说道:“一只恶鬼也是杀,千只恶鬼也是除,何不荡尽天下妖鬼,还世间百姓一个安居乐业?”
柳明志愣愣开口:“我…我能做到吗?”
赵铁衣哈哈大笑一声,随后拔剑出鞘:“江湖有句话,叫‘血未冷,剑不归鞘!’”
“赵大哥...”
柳明志攥紧缰绳开口问:“若遇上恶鬼...游侠能对付么?”
赵铁衣猛地勒马,剑鞘上的狼牙磕在岩石上迸出火星:“老子宰过被伥鬼附身的山虎,砍过吸人阳气的画皮妖。”
他忽然扯开衣襟,露出心口蜈蚣状的箭疤,“但能灭人满门的恶鬼,怕是修了百年的阴煞——”
他手中阔剑突然劈向路旁枯树,树身轰然断裂,惊起漫天寒鸦,“这等鬼物,寻常刀剑碰都碰不到!”
柳明志惊的浑身发抖,指甲抠进掌心:“那我该...”
“该个屁!”
赵铁衣突然甩来酒囊,烈酒泼了少年满脸,“先给老子挺直腰杆!你当游侠只会哭丧?”
日头晒化山石上的薄霜时,二人在老松树荫下歇脚。
赵铁衣用剑鞘掘出块青石当桌子,掏出用油纸包裹的酱驴肉,然后向柳明志讲述起了世间游侠的修行体系:“游侠分三流九等,三流练筋骨——”
话没说完,他撕下肉条塞进嘴,筋肉随着咀嚼鼓胀,才接着说:“可做到拳开青砖,脚裂木桩。”
柳明志盯着他小臂上盘虬的青筋问:“那二流呢?”
“二流养血气!”
赵铁衣突然挥掌拍向溪流,掌心离水面三丈,竟震得浪花飞溅,“血气蒸腾时,刀剑带罡风。”
他扯开衣襟,胸口伤疤泛着暗红,豪迈道:“去年在落雁峡,老子凭这手血气外放,隔着三丈劈开土匪的盾阵!”
柳明志听的热血沸腾,一不小心捏碎手中的干粮,急忙又问:“一流高手...可能斩鬼?”
“哈哈!”
赵铁衣突然大笑,惊走枝头松鼠,慢悠悠开口:“一流武者练内力,飞花摘叶皆可伤人。”
他并指如剑戳向一旁岩壁,碎石簌簌而落,接着说道:“但要说斩鬼——得靠这个!”
却见他指尖在岩面刻下"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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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残阳染红山涧时,赵铁衣在溪边生火烤鱼。
柳明志望着跳动的火苗,突然开口:“那夜...我娘被七条鬼手撕开后背,我爹被血浪吞没,芸儿……”
赵铁衣手中鱼叉“当啷”落地。
他沉默着往火堆添柴,火星噼啪炸响中,他忽然扯开左臂护腕——整条小臂布满蜈蚣状的缝合疤痕。
赵铁衣先是转动烤鱼,油滴在火里腾起青烟,随后开口说着:“十二岁那年,马匪烧了我们村。我趴在爹娘焦尸下装死三天,喝雨水啃草根。”
他突然放声大笑,接着又面带凶狠的说道:“后来我追了他们三百里,把那匪首的骨头磨成了骰子。”
他话说完,低头看了看被烤的焦脆的鱼皮,撕下一条递给柳明志。
柳明志似是悲痛赵铁衣的遭遇,又像是脑海中浮现出自己全家被恶鬼杀害的那一夜,眼泪突然不受控制的砸在滚烫的鱼身上。
赵铁衣却抓起酒葫芦猛灌,大声呵斥:“哭顶个卵用!当年老子背着三十斤的柴刀练劈砍,刀把上的血泡破了又结茧...”
他突然抓住柳明志的手按在自己掌心——厚厚的茧子硌得人生疼,一双锐利的眼睛盯着柳明志狠狠说道:“这就是老子的'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