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水裹挟着泥沙奔涌向东，暮色中泛起了铁锈般的暗红。林夏站在河岸的高崖之上，手中的昆仑镜微微发烫。镜面倒映着对岸元军大营的阑珊灯火，那些火光在镜中扭曲成狰狞的鬼脸。
"来了。"沈墨突然按住轩辕剑柄。剑鞘中的古剑发出低沉嗡鸣，仿佛感应到什么。
河面上升起浓雾，四面能见度迅速降低，雾中隐约可见十二名黑袍人抬着青铜轿辇踏水而来。轿帘无风自动，在浓雾中摇曳，给人一种肃杀阴森之感，随着摇摆的轿帘，轿厢内若隐若现露出里面盘坐的枯瘦身影——西域国师摩罗耶，额间镶嵌的无暇黑曜石在暮色中泛着不祥的奇异绿光。
"抓紧交出轩辕剑与昆仑镜，可留尔等全尸，否则叫尔等死无葬身之地。"摩罗耶的声音像钝刀刮过骨头。他抬手间，河面浮起无数惨白的骷髅，空洞的眼窝里跳动着绿色鬼火。
林夏冷笑，指尖划过镜缘。昆仑镜顿时清光大盛，将扑来的鬼火尽数吸入。"噬魂幡炼到第几重了？这些孤魂野鬼也敢拿出来现眼。还有胆量叫我们放下武器束手就擒？"
摩罗耶枯瘦的面皮抽搐了一下。轿辇四周的黑袍人同时结印，河面突然裂开，九面血色幡旗破水而出。每面幡上都缠着密密麻麻的生魂，婴儿的啼哭、妇人的哀嚎、壮丁的怒吼混杂成令人发狂的魔音。
沈墨的轩辕剑终于出鞘，一时间金光万丈，剑气逼人。只见剑光如雪，劈开扑面而来生魂，随之喷射出一阵阵的血雾。但那些被斩断的生魂竟在剑光中重组，反而更加凶厉地扑来。
"小心！这些生魂是砍不断的！"林夏向沈墨喊着，同时旋身将昆仑镜举过头顶。镜面映出满天的星斗，突然一道银瀑自镜中倾泻而下，将二人笼罩其中，如同金钟罩一般将二人与外界群妖隔离开来。生魂撞上昆仑镜形成的光幕，发出烙铁入水般的嗤响。
摩罗耶见状按耐不住了，终于起身，从轿子中飞跃而出。他枯爪般的双手扯下额间黑曜石，鲜血顺着皱纹蜿蜒而下。"以吾之血，唤汝之名——"黑曜石突然爆裂，一头三首巨蟒的虚影在河面显现。中间的头颅喷吐毒火，如万千火箭飞矢划过天际；左侧头颅眼中射出石化光线，凡是与之对视的人全都成为石像雕塑；右侧头颅则不断嘶吼着令人癫狂的魔音，凡是听到这些魔音的人都变得神魂颠倒，失去战力。
沈墨的剑势突然变得飘忽。轩辕剑在空中划出玄奥轨迹，剑锋过处留下金色残影，渐渐构成一幅星图。"林夏，兑位！"
林夏会意，昆仑镜斜指西方。镜光与星图某处相接的刹那，巨蟒右侧头颅突然发出惨叫——那些魔音竟被镜面反弹，反而震碎了它自己的耳膜。
摩罗耶喷出一口黑血。他疯狂摇动噬魂幡主旗，嘴里同时念叨着咒语，黄河水顿时像锅中沸腾的开水，无数溺死鬼的苍白手臂伸出水面，抓住沈墨的脚踝。沈墨剑锋回转，却斩不断这些蕴含怨毒的水精。
"月满则亏，水满则溢。"林夏突然咬破指尖，在镜面画出血符。昆仑镜剧烈震颤，镜中竟浮现出满月倒影。当血符最后一笔完成，镜中月轮突然暴涨，真实世界的月亮随之响应，洒下前所未有的清冷光辉。
林夏使出“苍光壁”之绝技，将自己与沈墨保护起来，被林夏召唤出的月光照到的水鬼纷纷融化。沈墨趁机跃起，轩辕剑直取摩罗耶咽喉。西域国师仓皇举起噬魂幡格挡，剑幡相击的瞬间，整条黄河都为之一静。
然后是天崩地裂的巨响。
九面噬魂幡同时炸裂，十万生魂呼啸着冲向云霄。昆仑镜自动飞至半空，镜面扩张成直径十丈的光轮，将逃逸的生魂尽数吸入。摩罗耶七窍流血，指着林夏嘶吼："逆天而行，必遭天谴！"
仿佛回应他的诅咒，云层中突然裂开紫色电光。那不是寻常雷电，而是蕴含天道法则的劫雷。第一道就劈碎了昆仑镜的护体光幕，林夏被冲击波掀飞数丈，喉头一甜喷出鲜血。
"天道反噬..."她挣扎着爬起来，看见第二道劫雷正在云中酝酿。那电光呈现诡异的青紫色，锁定的正是半空中的昆仑镜。
"林夏！收镜！"沈墨的吼声传来。但他被十二名黑袍人结成的血阵困住，轩辕剑每次劈砍都像陷入粘稠的泥沼。
第三道、第四道劫雷接连落下。昆仑镜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镜面出现蛛网般的裂纹。林夏拼尽全力结印，却发现自己与法宝的联系正在被天雷斩断。
当第五道水桶粗的劫雷劈下时，一道人影突然冲入雷光。
"沈墨！"
轩辕剑绽放出前所未有的金光，剑身浮现出山川草木的虚影。沈墨整个人与剑合为一体，化作金色流光迎向紫色雷霆。两股力量相撞的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
然后是无尽的白光与寂静。
林夏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跪在焦黑的河岸上。昆仑镜跌落在三步外，镜面蒙着层灰翳。她踉跄着爬过去，在冒着青烟的深坑里找到了沈墨。
曾经俊朗的面容如今焦黑一片，胸前有个碗口大的透明窟窿，能看见里面缓慢跳动的心脏。轩辕剑断成两截，剑尖部分不知去向。
"坚持住..."林夏颤抖着取出珍藏的九转还魂丹，却发现沈墨的伤势根本不是凡药能治。天雷不仅摧毁了他的肉身，更重创了魂魄。
摩罗耶的狂笑从河面传来。老国师虽然半边身子焦糊，却还活着。"天道好轮回！你们强行逆转生死，就该承受..."
笑声戛然而止。一截金色剑尖从他后心透出——那是轩辕剑的残片，此刻正被无形的力量操控着。沈墨染血的手指微微颤动，做完最后这个动作后彻底垂下。
林夏将沈墨背起，捡起残镜与断剑。她最后看了眼对岸骚乱的元军大营，捏碎了一直藏在袖中的遁地符。
终南山秘境中，月光透过水晶穹顶洒在寒玉床上。林夏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合眼，她不断将月华之力导入沈墨体内，勉强维系着他将散的魂魄。
"没用的。"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林夏回头，看见镜灵不知何时显现在残破的昆仑镜上方。这个与林夏容貌相似的光影如今黯淡了许多。
"轩辕剑主伤及本源，寻常道术..."
"那就用不寻常的！"林夏打断镜灵，从怀中取出一卷竹简。那是他们在终南山古洞发现的禁术《逆命书》，记载着以命换命的邪法。
镜灵突然剧烈闪烁："你可知代价？"
林夏没回答，只是展开竹简。当她读到"施术者将承受受术者全部伤痛"时，手指微微一顿。这意味着她也要体验那种心脏被天雷贯穿的痛苦。
"还有别的办法。"镜灵指向残破的轩辕剑，"剑断灵未消，若能进入剑灵界..."
林夏猛地抬头。这是九死一生的冒险，修道者的神识进入法宝内部，稍有不慎就会魂飞魄散。但看着沈墨越来越微弱的呼吸，她毫不犹豫地抓起断剑。
"告诉我怎么做。"
镜灵叹息着念动咒语。昆仑镜残余的镜面泛起涟漪，林夏觉得天旋地转，再睁眼时已站在一片金色云海之上。远处悬浮着巍峨的宫殿群，但大多已经残破不堪。
"这是轩辕剑内的剑灵界。"镜灵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找到剑灵本体，它或许有办法。"
林夏在废墟中穿行，不时有剑气从四面八方袭来。她左躲右闪，终于在主殿看到了令人心碎的一幕——沈墨的元神被九道紫色锁链贯穿，悬浮在半空中。一个与他相貌相似的银甲武士正在用金色火焰灼烧那些锁链，但每次只能熔断一小截。
"轩辕剑灵？"林夏试探着呼唤。
武士转身，眼中金光暴涨："昆仑镜主？来得正好！"他指向那些锁链，"天罚之链靠我一人之力难以尽除，需借镜月之力。"
接下来的时间，林夏与剑灵合力破除锁链。每当一道锁链断裂，外界的沈墨身体就恢复一分。但到了最后一道锁链时，剑灵突然停手。
"这道锁链连接心脉，强行破除会引发二次天罚。"剑灵凝重地说，"必须有人承受这部分天道反噬。"
林夏刚要开口，一个虚弱的声音突然响起："我来。"
沈墨的元神不知何时苏醒了。他艰难地抬起手，握住最后那道锁链："这本就是我的选择..."
"不！"林夏扑过去抓住他的手，"我们一起。"
当他们的手同时握住锁链时，奇异的事情发生了。昆仑镜与轩辕剑的残片在现实世界中突然飞起，镜面映出剑影，剑身反射镜光，二者构成完美的阴阳循环。最后那道锁链在这光芒中如春雪消融。
现实世界中，沈墨猛地坐起，咳出一口淤血。林夏也同时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右手与他十指相扣，掌心浮现出小小的太极图案。
"这是..."沈墨惊讶地看着二人相握的手。
"神器认主。"镜灵的声音透着疲惫，"真正的认主。"
林夏这才注意到，残破的昆仑镜正在自我修复，镜缘长出细密的金色纹路——那是轩辕剑特有的铭文。而沈墨手中的断剑也被银光包裹，剑身中央出现一道镜面般的狭长缺口。
窗外突然雷声大作。林夏警觉地抬头，却见镜灵神色凝重："天罚虽过，天机已显。你们必须做出抉择了。"
昆仑镜自动飞至二人面前，镜中浮现出两条岔路。左边那条路上，他们直接参与崖山之战，用法术扭转战局，但随后景象突变——时空开始崩坏，历史长河掀起巨浪，无数本应存在的生命如泡沫般消失。
右边那条路上，他们退居幕后培养人才，只在关键时刻暗中相助。最终义军虽然胜利，过程却充满血泪。但历史长河平稳流淌，文明的火种得以延续。
"强行改变历史的代价..."沈墨握紧拳头，指节发白。
林夏伸手触碰右边那条路。镜面顿时荡起涟漪，显现出文天祥弟子在灯下苦读《正气歌》、张世杰养子在海岛演练阵法的画面。
"我们教给他们方法，由他们自己争取未来。"林夏轻声说。
沈墨沉默良久，终于点头。当他手指也触及镜面时，两条道路同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行古老的箴言："天行有常，人道可为。"
次日黎明，林夏来到后山瀑布前。文天祥的弟子赵孟坚已经在此等候多时。年轻人青衫磊落，眼中却燃烧着不灭的火焰。
"《正气歌》不仅是诗文，更是心法。"林夏将重新编撰的绢册递给他，"养浩然正气，可破万般邪祟。"
与此同时，沈墨在海边沙地上用断剑画出复杂的阵图。张世杰的养子郑虎目不转睛地盯着每一处变化，时而恍然大悟地点头。
"记住，水战之要在借势。"沈墨指向潮汐方向，"天时地利，皆可为兵。"
当盛夏转为金秋，终南山下的义军已焕然一新。赵孟坚率领的文人团能用正气歌诀抵御元军术士的邪法；郑虎指挥的水师凭借改良阵法数次击败元军舰队。而关于那对神秘师徒的传说，则在民间越传越神。
某个满月之夜，林夏和沈墨站在终南山巅。昆仑镜悬浮在二人之间，镜中显示着即将到来的崖山决战。
"准备好了吗？"沈墨问。他手中的轩辕剑已经修复，剑身中央的镜面缺口映出满天星斗。
林夏点头，将手放在镜面上："这一次，我们只做历史的见证者。"
月光下，两件神器发出共鸣般的清吟，仿佛在回应某种更高法则的召唤。山风掠过，带走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