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在云层后忽明忽暗,腐叶堆里的露水沾湿了陆渊的裤脚。
他贴着树干的后背沁出冷汗,陈虎的血已经在枪柄上凝成了暗红的痂,顺着指缝往手心里渗。
特高课便衣队的脚步声更近了,钉铁掌的马靴踩断枯枝的脆响像敲在他神经上——这次来的至少有一个小队,钢盔上没有星徽的影子,领口的金色樱花在暗夜里泛着冷光。
“团长,陈虎的脉搏弱了。”身后传来赵刚压低的声音。
独立团政委的手按在陈虎颈侧,手电筒的光被他用军大衣遮住,只漏出一线昏黄。
陈虎的军装前襟浸透了血,子弹从右肋贯穿,刚才那一下拽衣角的力气,怕是回光返照。
陆渊的拇指蹭过胸口的情报袋,油纸上还留着陈虎体温的余温。
那是从日军通讯站里拼死截获的布防图,标注着明日对四行仓库的总攻路线。
特高课要的不是他的命,是这张图——陈虎昏迷前那句“机动队”,此刻在他耳边炸响。
这机动队是特高课为了抢夺布防图专门组建的精锐,他们的出现意味着特高课对这张图志在必得。
“三班长,带两个人去东边林子,把那堆枯藤点了。”陆渊突然低声道,手指在唇上比了个嘘的手势。
三班长是李云龙的老部下,立刻会意,猫着腰消失在树影里。
"陆队长好手段。"左侧灌木丛里传来极轻的响动,一个穿灰布衫的身影现出身形,脸上涂着草汁,正是地下党林勇。
他手里端着汉阳造,枪管上缠着松枝,"我带了六个人,从南边摸过来时,看见渡边的人在撒硫磺粉——他们怕咱们打烟幕弹,所以改用气味追踪。“
陆渊瞳孔微缩。
特高课的机动队果然不同寻常,连反侦察手段都用上了。
他迅速扫过林勇身后的影子,六个人全都背着土制手榴弹,绑腿上插着匕首,是能打硬仗的好手。
”陈虎需要止血药。“赵刚扯了扯陆渊的衣角,”卫生员的药包在突围时丢了,再拖半小时......"
"我的人有。“林勇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刚从法租界搞来的磺胺粉。“他蹲下身,动作利落地撕开陈虎的衣襟,撒药、包扎,血立刻被药粉止住了些,”渡边的战术我熟,他喜欢分三路包抄,中路主攻,左右两路卡退路。
咱们得抢在他合围前动手。"
陆渊有条不紊地安排着战斗任务,目光在树林中扫视着。
此时,一阵微风吹过,吹动了头顶的树枝,他不经意间抬头,发现……
"陆队长,你看。"林勇指了指头顶的树冠,"月亮要出来了。"
陆渊抬头,云层正被夜风吹散,银辉即将重新铺满树林。
这是把双刃剑——月光能让狙击手看清目标,也会让伏兵暴露位置。
他摸了摸腰间的勃朗宁,又摸向背后的莫辛-纳甘狙击枪。
那是从关东军大佐手里缴来的,瞄准镜擦得锃亮。
“赵刚,带两个人把陈虎转移到断崖下的山洞。”陆渊把情报袋塞进赵刚手里,"这东西比命金贵,要是我没回来......"
"别他娘的讲丧气话!"李云龙的声音从北边传来,带着股子野劲儿,"老子当年在苍云岭突围,带着三百人硬刚坂田联队,最后不也把指挥部端了?
等会儿老子先甩他两箱手榴弹,炸他娘的人仰马翻!“
楚云飞在西边轻笑:”李团长莫急,等日军进了溪流边的芦苇荡,兄弟我这挺捷克式正愁没靶子。“
陆渊嘴角抽了抽。
这两人一个猛如虎,一个稳如松,倒真是天生的搭档。
他转向林勇:”你带两个人去断他们的后路,看见穿军官靴的就敲腿——渡边习惯走在队伍中间,皮靴是鳄鱼皮的,鞋跟有铁掌。“
林勇点头,身影再次融进黑暗。
月光终于破云而出。
最先传来的是马靴碾过碎石的声响。
渡边的声音混在脚步声里,用日语骂骂咧咧:”八嘎!
支那猪能插上翅膀?
给我仔细搜!"
陆渊趴在树杈上,瞄准镜里出现了第一个日军——钢盔下的脸绷得像石头,刺刀上挂着块白布,是特高课的标记。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总共十二个人,分成三列纵队,中间那个穿呢子大衣的正是渡边。
鳄鱼皮靴的鞋跟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陆渊甚至能看清他领章上的金星——大佐军衔。
"准备。"陆渊对着怀里的竹筒吹了声短哨。
北边土坡传来李云龙的暴喝:"投弹!"
六颗手榴弹几乎同时炸开,火光映亮了半边林子。
日军最前面的两个士兵被气浪掀翻,钢盔滚进腐叶堆里。
渡边反应极快,立刻滚进旁边的灌木丛,拔出手枪就朝土坡射击。
但他没料到西边的捷克式突然开火,楚云飞的机枪手专打日军的腿,三个正在装弹的士兵当场栽倒。
“侧面包抄!”渡边用日语嘶吼,“别中了支那军的埋伏——”
话音未落,林勇的地下党从南边断崖冲下来,手榴弹像下冰雹似的砸进日军队伍。
有个日军刚要拉响掷弹筒,后背就挨了一刀,是林勇的匕首,直没至柄。
陆渊的枪口始终跟着渡边。
此刻大佐正猫着腰往东边跑,那里是三班长刚才点燃的枯藤堆,浓烟已经腾起,遮住了半边天。
渡边显然想借烟幕突围,却没注意到头顶的树杈上有双眼睛。
"砰——"
狙击枪响的同时,渡边的呢子大衣炸开一朵血花。
子弹从他后颈穿入,从前额穿出,溅在旁边的树干上,像朵绽开的红梅。
日军瞬间乱作一团。
没了指挥官,剩下的士兵有的往烟幕里钻,有的举枪乱射,还有两个跪在地上用刺刀挑开同伴的尸体,试图找渡边的尸体——特高课有规矩,军官遗体必须带回。
"冲啊!"李云龙端着汉阳造冲出土坡,刺刀尖上还滴着血,“抓活的换大洋!”
独立团的战士们跟着吼起来,晋绥军的弟兄们也从西边包抄过来。
陆渊从树杈上滑下来,勃朗宁在手里转了个花,一枪托砸晕了一个想装死的日军。
等他跑到渡边尸体旁时,林勇已经蹲在那儿翻找文件,灰布衫上沾着血,眼睛亮得像星子。
"有收获?"陆渊问。
林勇举起个牛皮本子,封皮上印着"特高课上海站行动日志":"渡边今晚本来要去和河野大佐汇合,河野的追击部队就在十里外......"
"什么?“陆渊的瞳孔骤缩。
”刚才我搜他口袋时摸到了电报稿。“林勇把本子塞进陆渊手里,”河野带了一个中队,半小时内就能赶到。
他们收到了渡边的求救信号,现在正全速往这边赶。"
众人看着被击败的日军,松了一口气,但周围的寂静却让人心生不安。
远处隐隐传来一丝异样的声响,像是马蹄声,却又很微弱,大家都没太在意。
然而,这微弱的声响却预示着更大的危险……
远处突然传来密集的马蹄声,混着金属碰撞的脆响。
是骑兵!
陆渊抬头望向东方,月光下隐约能看见马刀的反光,像一条银色的毒蛇,正顺着林中小路蜿蜒而来。
"撤!"陆渊扯着嗓子喊,“带上伤员和情报,往断崖下的山洞跑!
快!”
李云龙的吼声紧跟着炸响:“他娘的小鬼子还来劲了!
老子断后——"
"李团长!"楚云飞拽住他的胳膊,"陆队长说得对,咱们得保着情报和陈虎!
走!"
众人扛着伤员,顺着林中小径狂奔。
陆渊落在最后,边跑边回头看。
东方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月光下,他看见为首的骑兵军帽上插着根白色羽毛——那是河野部队的标志。
陈虎的血还在他手心里黏着,情报袋里的油纸沙沙作响。
陆渊摸了摸腰间的勃朗宁,枪柄上的血痂已经干透,硌得手掌生疼。
真正的硬仗,这才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