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枪声已经在四行仓库西北侧的废墟里炸成一片。

陆渊猫着腰蹲在断墙后，军帽檐下的眼睛紧盯着三百米外的开阔地——那里躺着张被硝烟熏得发黄的纸，边角还沾着松井大佐方才跌落时溅的血。

"陈虎！"他反手拍了拍身后战士的钢盔，"再拖半分钟，松井那老东西的援军就该踩着装甲车冲过来了。"

陈虎的刺刀在晨光里闪了闪，正挑开松井刺来的军刀。

这位日军大佐的肩章被划开道口子，脸上还挂着方才被陈虎枪托砸出的淤青："八嘎！

支那人的野狗！"他骂得唾沫星子乱飞，却不敢真的扑上来——陈虎握着的驳壳枪正顶在他腰眼上，保险早已经打开。

陆渊眯起眼。

东南方传来履带碾过碎石的闷响，三辆日军九五式装甲车正顺着田埂往这边开，车首的太阳旗被风扯得猎猎作响。

他数了数跟在装甲车后面的步兵，足有两个小队。

情报就躺在装甲车必经之路上，要是等装甲车碾过去，别说看内容，连碎片都捡不全。

此时，战场上硝烟弥漫，装甲车的履带声与枪声交织，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陆渊望着那越来越近的装甲车，心中一紧，扯开嗓子喊道：“李刚！打右边那辆的后胎！”声音混着子弹的尖啸传了出去。

百米外的断墙后，一个戴狗皮帽子的脑袋探了出来。

李刚迅速抄起身边战士的捷克式轻机枪，扳机扣得啪啪响：“他娘的小鬼子，老子让你嚣张！”子弹擦着装甲车的钢板飞，在车身上溅出串火星。

副射手抱着子弹箱蹲在他脚边，每打光一个弹夹就立刻换上新的。

随着子弹不断地射击，右边的装甲车虽然被击中，但仍在艰难地前进，随时可能越过情报所在的位置。

陆渊看到这一幕，额头上冒出了冷汗，他急忙转向左侧的土坡，大声喊道：“楚兄！”此时，楚云飞正举着望远镜仔细观察着战场形势，听见呼唤立刻放下望远镜，沉稳地说道：“陆老弟放心，我这排狙击手早瞄着那轮子呢。”话音未落，三声清脆的枪响几乎同时炸开——三发子弹精准地钻进右边装甲车右后轮的橡胶胎里。

装甲车的行进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履带在泥地里划出两道深沟。

陆渊紧紧盯着那辆歪歪扭扭的装甲车，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紧张和期待，直到它“咔”的一声停在情报正前方。

战场上，日军步兵趁着装甲车停下的间隙，开始蠢蠢欲动，他们猫着腰，试图寻找机会继续推进。

陆渊深知此时必须尽快压制住敌人，他迅速转身对身后的赵刚比了个手势，同时大声喊道：“赵政委！火力压制！”

赵刚推了推眼镜，抬手打了个呼哨。

早就埋伏在废弃民房里的战士们立刻架起机枪，子弹如暴雨般扫向日军步兵。

几个冲在最前面的鬼子应声倒地，后面的人慌忙找掩体，队形顿时乱作一团。

“就是现在！”陆渊猛一跺脚，军靴后跟在碎砖上磕出火星。

他像头猎豹般窜出掩体，腰间的子弹袋在奔跑中拍打着大腿。

风灌进领口，他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五十米，三十米，十米！

指尖刚碰到那张纸的瞬间，身后传来松井的嘶吼：“射击！

给我杀了他！”

陆渊本能地侧滚，可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传来。

他抬头时，看见陈虎像座山似的扑过来，左胸绽开朵血花。

松井的配枪还在冒烟，这个老鬼子不知何时挣脱了陈虎的钳制，枪口还在微微发抖。

"渊...渊哥..."陈虎的声音带着血泡，他伸手想去碰陆渊手里的情报，却无力地垂了下来，"拿到...就好..."

陆渊觉得喉咙像塞了团烧红的炭。

他跪在地上把陈虎抱进怀里，鲜血浸透了他的军装，在两人之间洇出片触目惊心的红。

松井还在狂笑，可那笑声很快被枪声盖过——李刚的机枪又响了，子弹擦着松井的耳朵飞过，惊得他连滚带爬躲进装甲车底。

“陈虎！

陈虎！”陆渊用力拍着战友的脸，陈虎的瞳孔已经开始涣散，却还在笑："我...我娘说过...要是...要是死在...保家卫国的...时候..."他的手突然收紧，抓住陆渊的衣领，"替我...给咱娘...磕个头..."

"我应下！

我应下！"陆渊的眼眶滚烫，他把情报塞进怀里，解下自己的急救包按在陈虎的伤口上。

鲜血透过纱布渗出来，染红了他的手背。

“陆队！

鬼子围上来了！”通讯员小孙从断墙后探出半张脸，脸上全是灰。

陆渊抬头望去，方才被压制的日军步兵已经呈扇形包抄过来，刺刀在晨雾里闪着冷光，最近的鬼子离他们只剩二十米。

陈虎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血沫溅在陆渊的军章上。

他抓着陆渊的手松开了，最后一口气散在风里。

陆渊觉得有团火在胸口烧，烧得他牙根发酸。

他轻轻合上陈虎的眼睛，把战友的钢盔摘下来扣在他脸上——至少，别让鬼子的子弹再伤他。

"小孙！"他扯下陈虎腰间的手榴弹，“去把那辆装甲车的油箱点了！”又转向断墙方向，“李刚！

楚兄！

给我压着鬼子打！”

机枪声再次炸响。

陆渊抱着陈虎的尸体滚进旁边的弹坑，手榴弹的木柄硌得他肋骨生疼。

日军的喊叫声越来越近，子弹打在弹坑沿上，碎石子劈头盖脸砸下来。

他摸了摸怀里的情报，纸页边缘还带着陈虎的体温。

"老陈，"他贴着战友的耳朵轻声说，“咱还没突围呢，你可不许睡踏实了。”

晨雾渐渐散了。阳光透过硝烟照下来，把弹坑里的血照得发亮。

陆渊抬头望向四周，日军的刺刀已经在五步外闪成一片。

他握紧了手榴弹的拉环，另一只手死死护着怀里的情报——就算死，也得让这纸片子先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