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梆子响过第三遍时,谢明璃正将银针浸入孔雀胆药酒。鎏金狻猊香炉吐着青烟,却遮不住窗外飘来的焦糊味——西六宫走水的消息,此刻该传到御前了。
"娘娘,浣衣局送来新制的罗袜。"青黛捧着漆盘进来,脚步比平日重三分。
谢明璃瞥过她泛红的指甲,那是接触过赤芍根茎的痕迹。药王谷的暗桩果然还在宫中,只是不知经了几重易主。她佯装挑选花色,指尖在盘底摸到凸起的纹路。借着烛光,分明是云梦泽特有的水波纹。
"这芍药绣得倒是鲜亮。"她随意拣了双月白色罗袜,"赏。"
青黛退下后,谢明璃将漆盘浸入铜盆。热水漫过盘底,渐渐显出朱砂写的密文:丑时三刻,沉璧亭。
子时的更漏声里,谢明璃换上夜行衣。腰间软剑是父亲当年所赠,剑柄嵌着的鲛珠在暗处泛着幽光。临出门前,她将掺了曼陀罗花粉的香囊悬在帐中——这足够让守夜宫女酣睡到天明。
穿过御花园时,她嗅到一丝熟悉的沉水香。这味道...三日前在萧定权衣襟上闻到过。谢明璃闪身躲进假山,果然见两道黑影掠过琉璃瓦。前头那人轻功路数古怪,起落间竟带着西域幻影步的残影。
沉璧亭的飞檐下悬着盏昏黄宫灯。谢明璃刚要踏入,忽见亭柱上嵌着枚银钉。钉头雕着赤焰纹,正是日间那枚暗器的制式。她心下一凛,袖中银针已蓄势待发。
"楚姑娘好胆识。"萧定权的声音自亭顶传来,玄色大氅在风中猎猎作响,"孤身赴约,就不怕是陷阱?"
谢明璃仰头冷笑:"王爷若是要取我性命,何须等到今日?"话音未落,忽闻破空之声。她旋身避让,三枚柳叶镖擦着耳畔钉入亭柱,镖尾系着的赤色丝绦在月下如血痕。
萧定权飘然落地,手中提着个昏迷的小太监:"姑娘不妨看看这个。"他扯开小太监衣领,锁骨处赫然烙着火焰图腾。
"赤炎宗..."谢明璃指尖发凉。二十年前被父亲剿灭的魔教,竟在宫中死灰复燃?
萧定权用剑尖挑开小太监的袖口,露出腕间紫黑脉络:"他们体内种着焚心蛊,完不成任务就会自燃而亡。"说着突然剑锋一转,直指谢明璃咽喉,"就像姑娘给青黛下的醉朦胧?"
夜风卷起满地残雪,谢明璃忽觉腕间试毒玉滚烫如烙铁。她不退反进,任由剑尖刺破肌肤:"王爷不妨试试,是蛊虫发作快,还是我的见血封喉快?"
僵持间,远处突然传来纷乱脚步声。萧定权眼神骤变,揽住谢明璃的腰跃上亭顶。下方涌来一队金吾卫,火把照亮为首之人阴鸷的面容——正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汪直。
"仔细搜!刺客定在附近!"
瓦片缝隙间,谢明璃清晰看见汪直靴尖的金蟒纹。这是御赐之物,唯有三品以上宦官可着。她忽然想起父亲血书中那句未写完的"汪"字,指尖深深掐入掌心。
待人群散去,萧定权忽然低笑:"楚姑娘可知,汪直每月十五会往冷宫送药?"
谢明璃猛然转头,鼻尖几乎蹭到男人下颌。月光漏过他垂落的发丝,在眼底织成密网:"三更天往冷宫送的不是砒霜就是解药,娘娘不妨猜猜,他救的是谁?"
话毕突然松手,谢明璃猝不及防跌落亭檐。即将触地时腰身一紧,萧定权竟用大氅卷着她滚入枯草丛。隔着衣料,她听见男人胸膛传来闷笑:"这般投怀送抱,倒让本王受宠若惊。"
"放手!"谢明璃肘击对方肋下,触手却摸到绷带。日间遇刺的伤口还在渗血,将素白纱布染成暗红。
萧定权吃痛松手,谢明璃趁机挣脱。正要离去,忽听身后人幽幽道:"楚姑娘要找的《天工秘录》,在太医院藏书阁丙字柜第七格。"
她浑身剧震。那是药王谷失传的医典,父亲曾说其中记载着化解焚心蛊的法子。
"王爷究竟想要什么?"
萧定权倚着亭柱擦拭剑锋,血珠顺着冷刃滚落:"要你三日后亥时,带着秘录到北宫门。"他甩出个玉牌钉入树身,"过时不候。"
回到临华殿时,东方已泛鱼肚白。谢明璃解开夜行衣,赫然发现袖口沾着星点金粉——这是西域进贡的龙鳞粉,遇水则显形。她将衣袖浸入铜盆,金粉渐渐聚成箭头,指向妆台暗格。
暗格里躺着半卷残破的《天工秘录》,书页间夹着张泛黄的信笺。谢明璃就着晨光细看,浑身血液瞬间凝固。
信上是父亲笔迹:"吾女明璃亲启:若见焚心蛊重现,速毁青龙殿地宫..."落款日期正是他失踪前三日。
窗外忽然传来瓷器碎裂声。谢明璃闪到窗边,见个小太监正跪着收拾碎片。那人抬头瞬间,她看清他耳后有三颗朱砂痣——正是三年前药王谷叛逃的二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