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庆十四年冬,第一场雪落得蹊跷。
谢明璃立在临华殿的飞檐下,指尖捻着片将融未融的雪花。朱红宫墙外传来金吾卫换岗的铜铃声,惊起寒鸦掠过三重琉璃瓦。她低头看掌心化开的水痕,忽然想起三年前云梦泽畔的月色。
那时她还不是谢昭仪,只是药王谷的大小姐。父亲楚明河在武林大会前夜突然失踪,连带着那柄象征盟主之位的青霜剑。江湖传言四起,有说楚家遭了天谴,有说盟主被朝廷暗杀。直到三个月前,她在父亲书房暗格里找到半封血书。
"若见此信,速往京城..."
殿外传来细碎脚步声,谢明璃反手将雪水抹在袖口。贴身宫女青黛捧着鎏金手炉匆匆而来:"娘娘,镇南王在太液池畔遇刺,陛下传各宫主位往紫宸殿问话。"
铜镜映出她眉心微蹙的模样。金累丝九尾凤钗垂下的流苏轻晃,遮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寒芒。镇南王萧定权,先帝幼弟,手握十万黑甲军。三日前才从北疆回京述职,此刻遇刺...
"更衣。"谢明璃抚过妆台上的青玉药匣,"把那件银狐裘取来。"
穿过九曲回廊时,她故意踩了块松动的青砖。青黛慌忙搀扶的瞬间,袖中暗藏的冷香已沾上小宫女的后颈。这是药王谷的"醉朦胧",十二个时辰后才会发作。
紫宸殿地龙烧得正旺,谢明璃刚跨过门槛就嗅到血腥气。萧定权斜倚在蟠龙柱旁,玄色蟒袍染着暗红。他指间把玩着半截断箭,箭镞泛着诡异的青紫。
"谢昭仪来迟了。"皇帝的声音从鎏金屏风后传来。
谢明璃盈盈下拜,发间珠翠轻响:"臣妾方才心悸发作,耽误了时辰。"她抬眼时正撞上萧定权玩味的目光。男人眉骨处有道新添的伤痕,生生折了那张俊美面容的阴柔气。
"听闻昭仪娘娘精通药理?"萧定权突然开口,断箭在指尖转出冷光,"不如看看这淬的什么毒?"
满殿寂静中,谢明璃缓步上前。素白指尖将将触及箭身,萧定权忽然翻腕扣住她手腕。温热呼吸拂过耳畔:"娘娘的蔻丹,倒是与箭毒颜色相仿。"
她腕上玉镯骤然发烫——这是药王谷的试毒玉,遇剧毒则变色。此刻翡翠般的碧色正泛起血丝般的纹路。
"王爷说笑了。"谢明璃轻笑,指甲轻轻刮过男人虎口,"若真是鹤顶红,此刻您该七窍流血才是。"话音未落,萧定权指缝间突然渗出黑血。
满殿惊呼声中,谢明璃反手抽出金步摇,快准狠地扎进他曲池穴。萧定权闷哼一声,掌心跌出枚带倒刺的暗器。那物什落地即燃,腾起靛蓝色火焰。
"西域火鳞砂。"谢明璃退后两步,袖中银针已扣在指间,"看来刺客与王爷,都是见多识广之人。"
皇帝猛地掀翻案几:"都给朕查!查不出真凶,你们..."
话音戛然而止。谢明璃看着帝王突然涨红的面容,心头一跳。这症状...竟与父亲当年突发急症时一模一样。
夜色渐深时,谢明璃独坐镜前卸妆。铜镜突然映出窗外黑影,她故作不知地梳理长发。直到冷刃贴上脖颈,才幽幽道:"王爷夜探后宫,不怕本宫喊人?"
萧定权的声音裹着北疆风沙的凛冽:"楚姑娘好手段,白日里既救了本王,又给那小宫女下毒。"
谢明璃指尖微颤,金簪已抵住来人咽喉:"王爷查我?"
"三年前药王谷大火,楚家幺女坠崖身亡。偏偏谢家庶女在同时入宫,还带着药王谷不传之秘..."萧定权低笑,气息拂动她耳后碎发,"你说巧不巧?"
窗外忽起惊雷,映得镜中两道身影如皮影交叠。谢明璃忽觉颈间微痛,有血珠顺着冷刃滑落。她反而迎刃而上,直到两人呼吸相闻:"王爷若要揭发,何须等到今日?"
萧定权突然撤了匕首。他摊开掌心,露出半块残缺的玉佩:"此物,姑娘可认得?"
谢明璃瞳孔骤缩。那分明是父亲随身之物,边缘还沾着经年的血渍。
"楚盟主失踪前夜,将此玉交给本王。"萧定权逼近一步,"他说若见玉佩如见盟主令,可号令江湖三十六派。条件是——"
惊雷再起时,他咬字如刀:"要你活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