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起手机一看，显示着杨国忠来电，心里突突直跳，好些年，没跟他通电话哪，更没跟他见面。听说，他在外面混得不错，带领百十人的建筑队伍，转入内地城市、街道建设工程，干得风生水起。他这辈子，彻底跟农村拜拜，先后给儿女买了大房子，自己亦住上，别墅楼房，算得上响当当的，殷实有钱的老板。如今，跟老婆合好如初。过着上等人的生活。
我按下接收键，听到他那盛气凌人的声音，立刻陪笑说：“表叔啊，我张松能有今天，全靠您家帮助，谁都可以忘记，唯有表叔不能忘记。我准备今年春节，绕道来拜访您呢！”
杨国忠听到我谦和的态度、几句奉承话，电话里传来，他爽朗的笑声：“你小子，嘴巴抹了蜂蜜的，总是这么甜，表叔那有啥话可说呢？这几年，我们各处一方，都比较忙，来往的很少，叔不怪你。今儿给你电话，表达两个意思：一个呢，你父母先后去世，我没有到场尽心，这让我心里过不去。当然，有一定的客观原因，你不会怨我。二个呢，你赶紧来我这儿一趟，我有要事跟你商量。”
看来，我判断很准。果然，杨国忠有要事跟我商量，而且是工程上的事儿。我回复道：“表叔，实在对不起，单位刚来电话，催我赶快回单位，有个重要涉外业务活动，叫我去参加，如果事儿不是特别急，等这段日子杧过了，我专程来拜访您。”
杨国忠不悦的说：“唉，章满仓走私，牵连着你，人家差点呐。把你总经理帽拿掉，你还跟他们干啥呢？到我这儿来干吧！收入比粤海强，更重要的是，你可以当家作主。”
我说：“叔啊！我早已不在乎，拿多少钱，官帽儿有多大哪！现在，我经手一个大工程，东海科技大厦，这是我一生，干得最大的工程，等工程一完。不用您说，我会奔您而来。”杨国忠闻言，爽朗大笑，连声称好，过年相见。
接完杨国忠电话，心神还没缓过气来，手机又吱吱作响，看着显示屏，原来是总公司办公室秘书，罗颖来的电话。这姑娘，大学一毕业，就来到总公司。不知啥原因，对我有明显的亲近感，听到什么情况、或者对我什么议论，第一时间向我传达。
公司上下，背后不少议论，说她吃错药，或中了邪气；要不，看中我手里有钱，不然20出头的姑娘，咋会看上，我这40多岁，形象又差的老男人呢？她不管人家怎么说，你行我素。
她压低声音，在电话里说：“张总，有人趁您这段时间外出，向质检部门反映，科技大厦施工，存在着质量、严重不符的问题。政府部门已派人，来工地检查，惊动集团公司。有些被您处分的人，嫉恨在心，趁机栽赃。您赶快回来吧！”
我心里猛然吃惊，外出七八天，单位竟有人滋事。平时，我很照顾手下同事，一般不得罪人，得知谁有困难，我总是出手帮助；遇上活儿出现问题，我一手担当，生怕下属吃亏。怎么会有人，趁机使绊子呢？
罗颖带着泣然的腔调说：“单位还有人热传，您这次回家，根本不是为母亲奔丧。而是去见您，昔日相好的女同学。”我听到这句话，感到十分惊奇。在老家乡村，我十分注意，当地习俗、男女交往名声；跟原丽丽相见，可以说，连本地人都不知道，千里之外的单位，咋这么快知道呢？像无线电波，一下传到哪些好事的耳朵里。
我马上神情淡定的说：“小罗啊，谢谢你提示，别理这些说三道四、拨弄是非的人。欢迎政府部门来查，让他们去集团公司反映吧！大不了，我走人咯！偌大的天地，何愁找不到一碗饭吃呢？我马上乘车，明天晚上回来。”
罗颖还准备说什么，我按下结束键，手机放入包里，心里一阵惆怅，人间处处，为啥不献温暖，而是设下、沾满刺团的屏障陷坑，令我十分伤心失望。罗颖感觉，我大祸临头呐！却悠然自如淡定，为我捏一把汗。
原丽丽的家，正好对着汽车站，她从丁亮口中得知，我马上返回单位。便带着两个孩子，站在家门楼梯口，一直翘望着车站。时过一会儿，见我拎着帆布包，从售票室走出来，准备乘坐大巴车。她赶紧拉着儿女，来到汽车站，大巴车已经发动，往沿海务工的人，排着队儿，女站务员开始验票上车哪。
我拿起手机，拨通家里电话，跟大哥简单通个话，便登上大巴车，踏上返岗的路，心里盘算，不知等待我的啥命运。
我刚对号入座，听到车下，李家儿女的哭喊声：“干爹啊，您啥时回来看我们哪！”我闻声惊然离座，瞧着车下送别的人群，原丽丽牵着儿女的手，在车下泪目望着我，我放下布包，跳下车来，一手搂着原丽丽，一手抱着痛哭的儿女，答应道：“年底过春节，干爹一定回来看望你们。”两个孩子，紧紧拉着我衣袖，久久不肯松手，司机催我赶紧上车。
原丽丽拉着孩子，向我挥手，我感觉，这辈子，好像难得再见面了。我强忍离别的眼泪，躬身对孩子们说，“照顾好你娘，勤奋学习。”说到这儿，心里哽咽的难受。我赶紧登上车，向他们挥手告别。车驶出很远，我头伸向车外，看见让我牵挂的李家人，依然站在那儿，目送着我……
第二天傍晚，太阳徐徐落山，夜幕降临。大巴车准点的、驶入东海汽车站。司机把车停稳，催着乘客赶紧下车。我拎着包，随着下车的人流，走出车站，很远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跑过来迎接我，细眼一瞧，原来是罗颖。
我问道：“这么晚哪，不在家里呆者，跑出来干啥呀！”客气话嘛，虽然这样说，但心里，却热乎乎的，在这异地他乡，孤单楚楚的，有个热情似火的姑娘，赶来亲候，除了父母之情，谁还能做得到呢？
她脸色绯红的答道，来接您呗！说着，拉着我、抢着包，朝着路边停的一辆、日产丰田轿车走去，启开电子自动锁，打开副驾驶车门，把包放入后座，冲着我嫣然一笑，伸出右手说：“大老乡，请上车入座吧！”罗颖这般热情，像对待男友或丈夫的，我只好乖乖的听从命令，弓腰进车入座。
我坐上车，彼此不说话，心里有点沉闷，故意找话问道：“小罗啊，什么时间拿的驾照，我怎么不知道呢？”罗颖瞥我一眼说：“您太官僚了吧！我去年春上，驾照拿到手咧。您们当老总的，成天忙公务，哪有时间，注意我们这些小兵呢！”
我心如铁锤敲，心律突突的加快，额头紧张的直冒汗。平时在公司上班，像这样独处的机会，几乎很少。这丫头，个性较强，说话犀利直率，办事像个男人的风格，敢作敢为，共事中，大家十分欣赏她的能力。
据说，她是荆州人，家在县下农村，考上大学的。所以，跟我认个湖北大老乡，距离走的近一些，手上很多工作，习惯交给她去做。一旦工作紧张忙起来，顾不上吃饭喝水。她悄然给我打饭、打开水，还偷偷的跑进我寝室，洗工作服呀，清理房间什么的。
这引起单位同事非议，有人背后说她的坏话；这姑娘投我钱财、投我这顶总经理官帽，这些流言蜚语，她像没听到的，照常你行我素。面对她这般柔情爱意，十分为难，拒绝她吧，伤她感情；说不定，人家小姑娘，看我年纪大，孤单可伶，无人照顾，便起伶悯之心，也许是我自作多情，辜负人家晚辈一片真情。
罗颖开着车，速度并不快。边开车、边跟我聊起公司近况，没说好一会儿，快到灯光明亮的工地，大门口坐着，一群下班休息的工友。我叫她停车，然后下车走过去。罗颖显然知道我的用意，不希望工友们，看见我们俩，卿卿我我的沾一起。
她没有停车，翘着小嘴，不高兴的说：“您平时的工作胆儿，丢到哪儿去啦！怎么跟我一个良家女子，说个话、坐个车，几句闲言碎语，就被吓破了胆儿。您是我领导，这么晚，从外地回单位，我作为公司文秘，去车站接您，这正常不过，亦是工作义务嘛，即便我本女有啥想法，亦不关乎他们的事嘛！”
平时共事，罗颖在我面前，一副毕恭毕敬、下级服从上级的工作模样。今儿是咋啦！听她说话的语气，像异常换位了；她一副高高在上、命令我的口气，这大大超越，我们工作关系。而且，她带着异样的眼神、火辣辣的语气。
我感到十分惊异，好意的劝导她:“我在社会混了二十几年，算是根老油条，闲言碎语，已经无所谓呐，可你跟我不一样，你年轻轻的小姑娘，免得沾惹闲话，你还要谈对象、成个家呀。还是注意一点，把握分寸为好啊！”
罗颖脸色不悦，显然对我好意，并不领情，懊恼反感的说：“虽然，我们年龄存在着差异，但在追求爱情上，不存在年龄代沟的问题，追求谁，是我感情的权利，谁也不能干预嘲笑我；说不定那天，我追求您呢？您做好思想准备哟！”
这丫头一句话，吓蒙了我，半天缓不过阳气。她见我这般，吓得半死的模样，哈哈直笑，又收起笑脸，可伶同情的说：“老张啊，你别怕，一句玩笑话嘛，缓和工作压力，你别把话当真，男女在异土他乡，没有亲人关照，咱们谈吐合得来，结交个互帮互助的朋友，为啥不可呢？”
我听到这句话，心里舒坦、踏实多咯！我轻轻的、拍着她手肘说：“嗯，这话我爱听，下次少开这种玩笑。不然，把我老张，准能吓个全死，你少个老乡朋友，多悲催嘞！”
眼看快到工地门口，她猛踩一脚刹车，四车轮抱死，并发出刺耳刹车声；随着刹车惯性，溜出十来米，车轮在路面，产生剧烈的摩擦，留下一条，轮胎摩擦的黑印，散发着刺鼻的橡胶气味儿。
工地门口，一群收工休息的同事，习惯晚上坐在那儿，抽烟喝茶、相互聊天。突然，一阵刺耳的刹车声，打断他们聊天，便闻声望去，不约而同的、向我们投来猎奇的目光，从目光中感到，我和罗颖，如热恋的男女。
罗颖故意下车，为我打开车门，嘱咐我注意，公司有人在捣鬼，免得遭吃暗亏。我向她点头说：“时间不早哪，赶快回去休息吧！其他的事儿，你尽量少管，我会处理好的。”
我拎包下车，摆手向她致谢，她面无表情，猛打一把盘子，一溜烟的驾车离开。我原地驻步，望着急速驾驶的罗颖，心里几分纳闷，女人真是一本，内容深奥、难学难懂的书，每个女人，看好男人的标准，差异相当大，像我这硬件儿，明摆着差的老男人，别说相年轻貌美的女大学生，跟我年龄差不多的中年大姐，恐怕见面呀，要把人家吓得飞跑。唉，我从来不照镜子，怕看到自己形象，影响工作情绪。
我像个树桩立在门外，望着夜茫茫的苍天，悲然长叹，罗颖这么好的姑娘，从集团到总公司，优秀帅气的男子不少，向她求爱的有一大排，听说她眼睛，瞧都不瞧，真是出了稀奇。正如老人言，她前世欠我债，今世来偿还。
我提着包，快速的往宿舍走，员工们热情的跟我打招呼；我脸上热烘烘的，像做了亏心事儿，应声点着头，赶紧跑进宿舍。刚洗完脸，端着盆儿出门倒水，看见罗颖提着保温饭盒，朝我打招呼：“您坐车两天，一定饿着肚子，食堂也关门了，我在街面餐馆，打来刚下锅的饺子，就是没有下饭菜呀，您将就一下吧！”我心里一热，这丫头照顾人，好心细呢！哪个男人娶她，一定很享福。
她把饺子，想送进房里。我马上堵着她。小声说：“罗颖啊！我知道你对我好，但我们俩站的角度不一样，面对这些流言蜚语，我不得不考虑。而你不一样咯！”怎么一样呢？我没有正面回答她。
只好像哄小孩的，一个劲儿的劝着她：“今晚时间不早哪，别进房里去。你看，这外面坐着不少的同事，眼睛鼓得像三百瓦的电灯泡，如看精彩的男女情感故事片，没准儿明早，添油加醋的闲言故事情节，津津有味的越传越开哪！”
她把饭盒往我怀里一揣，生气的说：“我看您，啥都不怕，像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一旦跟女人处一起，像个没有脊梁的软汉，真是没情节。”说罢，愤然转身离去，旁边聊天的工友们，捧脸哈哈大笑。我赶紧转身进房，避开这没影儿的玩笑。
小四川坐在角落，暗笑道，“哎呀，有年轻女人来关照亲热，多好啊！送上门来，咱们张总，不敢接茬领情呢！真是个大傻瓜。要是我的话，赶紧抱着进屋。”老全疑心跟着附合唱热调：“小罗人不错，又是大学生，长得也不赖。既然，人家姑娘主动上门来，张总为啥不动心呢？”
人称工地广播的小四川，听到老全这句话，嘻嘻的凑过来说：“张总一直打光棍，没见找老婆，莫非是他这儿不行吧！常言：十个男人九个花，还有一个那儿差呀！”
老熊给他屁股一巴掌，吼道：“你小子除了干活，一天念着女人经。每天有事无事，往办公室跑，见到那班女大学生，魂儿都没啦！你看看人家张总，面临美女热情，坐怀不乱，到底是当老总的，在女人面前风范，跟你们就不一样咯！”
老熊若在国家机关呐，早到退休的年龄哪。在我手下搭班干活，一晃快二十年了，现在干到队长级别，因为没有文化，年龄又偏大，范斌几次向集团推荐他，任总公司副总经理，提高一下待遇，每年增收几万块钱。结果没通过。
他知道，在粤海只能干到这个层次。好在家无负担，修建几栋漂亮的楼房，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每家给一栋；老伴没闲着，在家喂猪、养鸡下蛋，收入也不少。所以，他不差钱用，乘现在身体好，多干几年，回家养老吧！他见我房间，灯光亮着，时间还早着呢，拿着一盒香烟，端着一壶茶，走到我房间来。
老熊没啥文化，却实际工作经验，非常丰富。虽然，我是他上级，但工作相处中，十分尊重他，遇上施工问题，跟他一起商量，听取他的意见。见他串门来，我赶紧起身，搬椅请他入坐。他慢条斯理点燃香烟，吸一大口，吐出团团烟雾说：“你回来得正好，有个情况，要向你反映。也许，小罗已经告诉了你吧！”我一边点着头，一边给他茶壶加开水，端在他面前，便注视着他。
他小心翼翼的走出房间，向外面走廊张望，然后关上房间门，叹气道：范斌在集团公司，当不到家，说不起硬话来。那个姓贺的副董事长，依仗他有京城背景关系，瞧不上他是农民出身，暗中跟他争权夺利，叫板掰手劲，唆使个别人，故意找你工程茬；有些被你处分过，嫉恨在心的人，乘机向集团公司告你黑状；甚至，有人跑到政府行业办，反映科技大厦外墙，存在着严重的施工质量问题。现在，在集团闹得风风雨雨，不可开交。据说，行业办要派工作组，进驻工地技术检查，一旦查出问题，轻者处分降职，重者送进监狱判刑。
我反应平静，亦没吱声，继续听他讲述。老熊喝一口茶，叹息道：“搞咱们这行的人，大都知道，上亿的大工程，按照行业规定标准，怎么会没有一点、疏忽大意的问题呢？要在鸡蛋里面挑骨头，敢说东海市，没有一家建筑队儿合格，这个问题，走到哪都说得清楚。所以，我来提醒你，这段时间，你要提防他们为好啊！”
老熊说到这儿呢，突然想起，章满仓出事时，集团要免你的职务时，记得你说过的一句话，去杨国忠那儿干。现在内地建设，发展好快，摊子铺得很大哟，前几天，晚上老全跟我，聊起你这事，大伙儿憋着一口气，早就想跟你出去干，反正做工挣钱，在哪儿都不一样干吗？干嘛非耗在粤海呢！
我等老熊说完后，首先感谢他对我的关心；其次，我心里有数，不惧这些、背后搞小动作的人，要告要反映，由他们去吧！出现问题，由我一人承担，决不牵涉连累他人；最坏的结果嘛，大不了免职走人；至于坐牢吧，哈哈，还不至于到那一步。科技大厦，是我职业生涯中，主持最大的施工项目，无论如何，我要把它完美竣工。那时，既便我离开粤海建筑，也要凭本事、有尊严的走人。现在，暂不提这个事儿。
老熊听到我这番话，心里踏实起来，称赞我是个做大事儿的人才。我被他夸得不好意思。一看时间不早呐，起身送他出房门，我拍着他肩说：“明早开工前，您帮忙通知队长班长，来工地办公室，开个短会。”老熊点头答应。哼着家乡小调走出门。
第二天早上，罗颖向分管文秘的夏总，打个招呼，拿着会议记录本，最先进入工地会场，忙着搬椅子、擦桌子，打开水泡茶，用热情的眼光，向我展颜投来。二十多个队长、班长，陆续进入简易会议室。罗颖坐在我身边，小声的说：“参会的人到齐呐，开始吧！”
我锐利严峻的眼光，扫视着大家，起身说：今儿开个短会，议题是，有人本着对工程质量，负有高度的负责感，向集团反映、向省行业办投诉，我认为，这是个好事，起码比出现质量大问题，要好的多嘛！本人积极支持，配合检查。这里呢，要向大家强调三点，一是欢迎向有关部门投诉、上级报告，或当面向我反映；二是投诉人，无论处于那种想法，我张某人决不打击报复，这点，请大家放心。所出现的质量问题，都由本人负责解决，决不连累大家，更不追究其责任；三是在此明确，从今天开始，所有的施工，出现的质量问题，都由队长班长负责。
总公司即日，成立施工质量检查小组，由熊队长负责，对每天施工，完成的任务，必须经过严格检查，发现质量问题，文秘办的罗颖，负责即时张榜公布，当天处理，决不留情面；如果质检小组失职，均由熊队长负责。
几分钟，说完三点任务。便观察会场表情，心里明白，背后闹事的，毕竟是少数，多数人支持赞成我，更有自信的问大家：“有何意见吗？请当面对我说。”熊队长和全班长他们，带头鼓掌说：我们没意见哪！其他的队长班长，都跟着热烈附和，举手赞成。
罗颖最欣赏，张松处事风格，没有大话套话，开会简短，直奔主题，三言两语，把事情说得一清二楚；布置任务呢，也是三下五除二，交代明确，责任划清，深受大家赞扬。
短会一开完，罗颖准备开车送我，去市里国贸大厦，参加东海涉外建设活动会。我谢绝她说：“现在，正是整改返工很忙的时候，你紧跟老熊，帮他把施工质量盯紧一点，防止有人再造次。”说罢，我从她手中，接过电子车钥匙，驾着丰田车、急速驶向市里。
会场规模很大，除了国内中建、中交、中冶，这些国字号的大企以外，还有20多个国家建筑行业商来呀！说是参会，实际是展销活动。我进入展厅，便遇上行业办的曲总工程师，因工作交往，关系比较熟络。我主动打招呼，上前跟他握手，客气的顺口说，欢迎他去公司指导。曲总工拉着我，低沉的语气说：“你来的正好，真要到你们单位去呢，不是指导工作，而是检查你们的问题咧！”
我心里，当然明白他说的意思，立刻爽快的答应：“欢迎您们检查，越细越好。”他拉着我手，走进一间小会客室，里面刚好无人，他示意我坐下来，与他对视而坐。然后说：“你们单位真邪门，人家都是惟愿单位好，你们单位内部，相互拱火告状，有人写它几十页投诉举报信。还附有照片、文字说明，看来，告状的人，还挺专业的呢！反映科技大厦施工，存在着严重的质量问题。”
曲总工见我反应平淡，专听着他讲述，接着说：“而且，不是一个人投诉，还反映偷工减料，水泥、钢筋材料，亦不符合质量要求。你应该知道，科技大厦建设项目，是咱们市里，重点头号工程。这几封举报信，惊动了省市有关部门，你们是咱们市里，龙头建筑企业，突然出现这一大堆问题，领导连夜召开专题研究会，当即组成，多部门技术专班，进驻你们工地，逐项检查，如果举报属实的话，国家和省评优招牌，不仅要取消，还要注销生产许可证呢，粤海上了部里黑名单，别想在全国拿不到工程。”
茶几上，有杯子有茶叶。我见曲总工讲了一大堆话，起身给他泡一杯茶，端在他面洽，请他喝茶。他环视四周无人，继续说：“昨日，在市府开会，分管的副市长，尊求大家意见。我回答：先下达整改通知，让单位限期整改，然后再去检查。我们的目的，不是把企业整垮，而是整顿发展壮大。”
我握住曲总工的手，感激他呀，提前给我们吹风。一声叹气道：“我一贯不得罪人，咋有人这样下毒手呢？撤职开除我，则是小事，可把粤海上万工人的饭碗，都给砸啦！这个责任，我担当不起、这个黑锅，我不能背咯！”我忍不住眼泪，呼啦的流出来。
曲总见我伤心落泪，开导我说：“小张啊，别难过。这事呢，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我们掌握的情况呢，亦没那么严重，回去抓紧时间整改吧！遇上什么问题，及时与我联系，如果，有人故意拱火捣乱，我们会把这个异常情况，反馈给你们董事长的。”
曲总工把话说完，起身拍着我肩说：“今儿我们相遇，是个好机会，我私下给你吹个风，你心里有个数。”我再三表达感激，目送他走出会客室……
下午，我从市里回来，已是太阳西斜，快下班的时候哪。我打开办公室，同事们投来异样的眼光，神兮兮的瞧着我，好像我们是大街上，不相识的陌生人。我预感，要经历一场、从来没遇过人生大风浪。
罗颖进房告诉我：“刚才范董来电话，有事找您呢，您给他回个电话吧！”我向她点着头。示意她赶快退出去，免得惹上是非，跌倒划不来呀。这姑娘，面露坚毅的目光，一副啥都不怕的模样。
我拿起电话，正准备给范斌打来电话，他却又打来了，语气尖厉对我说：“你小子回来，也不跟我打声招呼，还去开啥会呢？赶紧到我这儿来吧，你惹上大祸了。省市行业办，都来检查你咯！”说完，他挂断电话哪。我关上办公室门，匆忙走出公司，骑着罗颖的那辆女式自行车，直奔集团公司。
集团公司隔工地，并不远，骑车十来分钟便到。古人没说错：一个好汉三个帮嘛！建筑行业亦如此。自从杨国忠出走，范斌如断一只肩膀，如今我若降职或离职，他身边可靠信赖的人，几乎没有啦！所以，对我处境，非常关注。
快到集团门口，范斌大腹便便的，从公司大门走出来，那肥头大耳，脸色白白的模样，一看就知道，当老板的味儿，向我招手。我揣着气，放下自行车，迎上去笑道：“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
范斌拍着我肩头说：“你还笑得起来，大祸临头了。咱们不在办公室谈论，去附近一个酒馆，我请你喝两杯，边喝边聊吧！”我赶紧把自行车，放在公司门口停车棚，跟着他就走，穿过宽敞柏油马路，走进街道背面，有家幽静别致的小酒馆。范斌向我介绍，这家餐馆，地道四川人办的，口味独特，生意特别好。
还没到晚餐的时间，里面已座着不少的食客。门口店二，一眼瞅着是熟客来了，热情地迎接我们，便带到一个四座的小包间，梭动门关上，里面显得很安静。一名男服务生，很快端来一盘麻辣烧鸡、卤牛肉，还有一盘五香花生；一瓶五粮液；他熟练的扭开酒瓶盖，放好两只高脚酒杯，面带笑容的向我们示意：菜上齐了，可以用餐哪。
范斌亲自给我酒杯，斟得满满的酒，客气的跟我碰杯说：“唉，跟我干这么多年，没少吃苦受累，落得委屈不说，还忍受冤枉气，真不好意思啊！我先敬你一杯。”说罢，仰着脖儿，一饮而尽。
接着，又给自个倒满第二杯，感叹的说：“我们来沿海，不是一天两天，而是二十多年吶！盖了一片一片的高楼，建了数不清的、高层壮观的大厦，从没有出现、较大的建筑质量问题。”
我闷着喝酒，不停的点头认可。范斌喝完第二杯，接着说：“政府有关部门，组织多次检查抽查，我们都是优质合格，年年被部省，评为优质建筑企业。不然，我们粤海，早就卷着铺盖被儿走人哪！谁敢把上亿的工程，放心地交给我们来做呢？”
我边喝着酒，不吱声的望着他。范斌一改办公室的模样，把心里憋的话，只想都吐露出来。喝完第三杯酒，气愤的说：“你回老家这七八天，突然出现些异常现象，有人举报，我们施工质量有问题，甚至上了东海政报。董事长被政府有关部门，请去约谈；集团又接到行业办，发来的限期整改通知。董事长跟我大发雷霆，训斥道：章满仓的事儿，当时念你有功，放了你一码。如今，大厦快要竣工了，咋闹出施工质量大问题呢！现在集团上下，人心惶惶，听董事长口气，这次，毫不留情的撤职查办你呢！”
范斌乘酒兴，铺啦啦的、讲了一大堆话，我像个局外人，跟我无关似的，举着满杯酒敬他，淡定的说：“范董，您别担心，没事的。这些年，咱们风雨同舟，啥事没遇上呢？都不是稳稳当当的、度过来了吗？面对有些歹人，兴风作浪，我自有办法来应对，规规矩矩完成整改，绝不留下后遗症。”
范斌见我荣辱不惊，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心里一下踏实许多，高兴的举起酒杯，跟我一口清，脸色轻松起来。我拍着脑袋说：“最坏的结果嘛，大不了，把我头上这顶总经理帽儿拿掉。不过，我早有思想准备。为啥呢？哈哈哈，我跟你不一样，你在粤海是有股份的人；而我呢？在粤海是个打工者，来去自由，与粤海无利益关系。”
范斌听到这句话，语止无声，晕晕乎乎的起身，喝完酒出来，走路偏偏倒到的，我扶着他下楼来，他一模荷包，完啦！包里没带钱咧！我赶紧付钱结账。他不好意思说：“伙计，还是你心细。这次，算你请我，下次我请你吧！”
结完账，我们走出酒馆大门，一阵清凉的海风佛莱，神情好舒服咯，我们相拥，一起大声唱着、悲壮激昂的国际歌。路人见我们姿态疯狂，以为是失去神经控制的酒疯子，慌忙的让路避开。
当晚，我回到工地，时间还早，决定召开员工紧急大会。罗颖在广播里，紧急通知：所有的员工，不得缺席。这关乎每个人的切身利益，甚至手上的饭碗。会议地点，在工地场坝……
员工们听到急通知，在队长的带领下，成队的进入会场，没有一点议论的声音。我接过罗颖递来的电喇叭，一步撩到推土机上，瞧着黑压压的员工，高声喊道：“工友们，最近，施工中出现质量问题，有人迅速向上级反映。又向政府有关部门投诉。科技大厦，乃东海特大建设项目，质量投诉，引起当地政府，高度重视，并下达限期整改通知。”
我说到这儿，心如刀割，声音变得悲壮起来，双眼充满着泪光说：“如果整改不达标，粤海将面临巨额罚款不说，还要注销生产许可证，列入部里最差企业黑名单，你们想想，谁还敢跟粤海合作、把工程交给我们做呢？”
员工们听到，从此失去饭碗。顿时，会场一片惊悚骚动。有人高喊：“张总，难道就没有，补救措施吗？”小四川跟着说：“我们来粤海，快二十年呐，非常有感情，一旦把名声败坏搞垮，等于砸掉自己的饭碗，这个做法呀，我们坚决不答应。”
熊队长举手，愤懑的说，“这次，总公司委派我，组织技术员，对厦施工质量检查，没发现，明显的偷工减料、水泥沙砖，质量差的突出问题。但存在着，技术层面问题，初步判断，有人故意所为。比如说，外墙砖接口，没有清缝；室内墙体，砂浆厚度不够等问题，远没有举报人，说的那么严重，只要稍加返工修复，应该无问题。”
我挥着双手，示意要大家安静下来，继续说：粤海的员工，大多数是优秀的、负责的，更有主人翁感；只有个别人，心怀对我啊！坚持原则不满，趁我这次外出，背后受人指使，向上级反映，向政府行业办投诉。如果说，为了提高施工质量水平，我持欢迎态度，而且给予嘉奖，若是受人挑唆，人为制造施工质量差。哈哈哈，伙计，那就请进局子吃牢饭。
现场，有人听到我这个话，吓得心里抖动，立刻躲在角落里，不敢吱声。顿时，我心里有底气呐！支持我工作的，是绝大多数；干阴险败坏的事，肯定是极少数。最后，再三强调：今晚，召开这个紧急会，目的告诉大家，迎接施工质量、整改大检查，以前出现的问题，既往不咎，本人负责。往后严格按照，谁做工、谁负责的原则，质量达标者奖励；违规者重罚。从今晚开始，掀起质量整改高潮，对于利用休息时间，自愿参加返工整改的员工，可在罗颖哪儿报名，经整改质检达标者，予以支付加倍工资。
员工们听说，双倍付加班工资，报以热烈的掌声，一下涌上来围着罗颖，纷纷争着报名。老全轮着粗壮的胳膊说：“张总英明，我们只想跟您干咯！谁来暗使绊子，老子拳头跟他说话。”
个别背后闹事的人，一看这阵势呀，吓得不敢再闹了，规规矩矩亦来报名，加班整改，有双倍的加班工资嘛，傻子才会拒绝呢！这时，广播里传来罗颖的声音：整改加班，不得超过晚上12点……
贺副董跟范斌，工作上有些纠葛矛盾，面和心不和。这找茬的一板子，自然打在我身上。范斌心里明白，贺副董冲他而来的。这人很阴，有社会政治背景，明着斗不过他，只好小心翼翼的，把手上的事儿，规规矩矩做好，挑不出啥毛病。
这次，趁我回家之时，贺副董暗中指示，嫉恨我的人，挑起事端，借机让我滚蛋。哼，想赶我走，没那么容易。这些年，在外闯荡，没白吃干大饭咯！即便赶我走，也不能落下一大堆问题，让范斌来跟我擦屁股，这像什么话呢？要走，起码也要凭本事，有尊严的走。我料定，有一场躲不过灾祸，很快降临在我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