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站人流如织,务工返乡的人,提着行李箱,扛着大包小包的年货,密密麻麻,从四面八方,涌进火车广场。章满仓帮着虹虹拎着、装满年货的两大蛇皮袋,好不容易随人流,挤进候车厅进站口。虹虹对他说:“章哥,您就送到这儿吧!”
她看见章满仓泪光楚楚,一副离别孤单的样子。便放下袋子,拉着他的手说:“马上要过年哪!我看你呀!还是赶紧回家吧!一个人呆在这儿干啥呢!”章满仓紧握她的手,不愿意松开,一副哭腔道:“虹虹,我马上回家,如果拿到离婚证,可以来找你吗?”
虹虹闻言吃惊,她随随便便,说说而已,这痴情老哥子,还当真呢!只好继续哄着他说:“好啊!拿证来找我吧!”说罢,急切转身,拎着沉重的袋子进站,消失在归家的人流中。
章满仓望着虹虹,离去窈窕的背影,感觉像掉了魂似的,打不起精神、接不上气,还真把虹虹的话,当一回事呢。心里霎时,冒出一个决然的念头,他跟雪花分手、又遭虹虹拒绝,都是因为自己、是个已婚男人。如果跟老婆离婚,也许雪花,不会绝情离开他;虹虹也不会,断然拒绝他的企求。
看来,要想跟虹虹,过上安稳的夫妻日子,必须回家跟老婆离婚。不然,处临时夫妻,连连换老婆,每到过年时,还是孤单失落。
他正要离开广场,有人在他后背,轻轻拍一巴掌,调侃的说:“大经理,咋一个人在这儿耍孤单呢!赶紧跟小娘们回家过年啊!”他回头一瞧,原来是老白,拉着行李箱,笑哈哈的跟他打招呼。他感觉,自己像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突然遇上老乡施善者,忍不住两眼泪汪汪。
老白跟章满仓,常有业务往来,经常吃吃喝喝,算是老相识,对他的生活处境,或多或少知道一些。刚才他进广场,看见老章送虹虹进站,依依难舍的模样,怪可怜的,走过来跟他打声招呼。孰知,老章像见到老乡或老友,把一肚子孤单苦水,哗哗啦啦倒给他。
老白抬头看广场电子钟,上车时间还早,找个椅子跟他坐下来,亲热的说:“章总,我本不该干预你的私生活。但作为合作多年的老朋友,不免提醒你几句。”章满仓点着头说:“既然老哥知悉我的情况,尽管直言不讳的说,我听着呢!”
老白从衣袋里,掏出一支香烟点燃,猛吸一口,吐出一团团上升的烟雾,指着一群急切进站的、年轻姑娘们说:“你看这些青春靓丽的姑娘,大都为了钱,投个生活舒服。不然,人家十七八,来找你四十多的男人干啥。我认为,临时夫妻处不得,婚外小老婆,根本养不家。我知道你对雪花好,一旦人家用不上您,随时屁股一拍,立马走人。”
章满仓听到这番话,提到雪花,心里苦水,只往嘴上冒,思忖数秒问道:“那我该怎么办呢?您有啥好办法,给老弟指点一下。”
老白早所闻,章满仓喜欢沾惹小姑娘,每月工资,大都用到这些姑娘名下。今儿如见,名不虚传。老白大章满仓七八岁,以长兄语气说:“老弟是个聪明人,难道还不明白吗?摆在你面前两条路:一条是跟家乡老婆离婚,规规矩矩,跟虹虹结婚过日子,免得牵心挂肠,老婆来厂吵闹不休。我们厂很多男人,都是这样子嘛!”
章满仓觉得老白,说的在理。哪么第二条路呢?老白接着说:“离婚不离家。有不少男人,跟家乡老婆离婚。但暗中家庭责任不离,父母看病、儿女上学、购买种子化肥,照样每月汇钱。不过这条路,行的很艰难,很多小老婆不会同意,为钱吵闹不安。你要问我,该走那条路,我看啊!婚外那条路都不能走,还是跟原配妻子,安心过日子为好。”
章满仓有点吃惊,满脸疑惑的问道:此话咋讲呢?这时,广播传来女播音员通知:乘K159次列车的旅客,请进站验票上车。老白握手告辞,拉着行李箱,匆忙进站。章满仓捏着拳头,心里暗暗下决心,走第一条路,离婚不离家。
章满仓当即,买好回家的车票。他开着金杯车,脑袋里回忆,跟虹虹相处、这段临时夫妻日子,虽然陪他时有而乐,但苦楚不少。她跟雪花不一样,只谈金钱享受,不谈奉献理解。金钱的胃口,越来越大,让他感觉好吃力。而雪花以情为重,却把金钱看得淡,跟她相处的日子,暖融融的,令他一生难忘。
进入腊月二十以后,村里务工男人们,喜气洋洋,大包小包的、提着过年货回家。章满仓却空着手回来。妻子李燕,在村里有名的贤妻良母,一年上头,地里勤扒苦挣,维持家境。人前人后,只字不提丈夫半点不是。
章满仓不管家,在外风流快活,包养小老婆的事儿,哪有不透风的墙呢!早在村里悄然传开,都说章满仓不是个东西,绝情寡义。当初,章满仓生死缠着、初中毕业的李燕,像一张狗皮膏药,紧贴在她身上,闹得满山寨都知道。
学习优秀的李燕,考上县中学,不知啥原因,突然退学,进入镇上缝纫社工作,是个人见人爱的好姑娘;父亲任大队会计,一手好篾匠活儿,编织的箩筐凉席、背篓,十分抢手走俏,拿到镇上卖不少钱;母亲没闲着,在家养五六头肥猪,年底收入丰厚,家境优越可观。
方圆百里,来她家提亲的媒婆,一拨一拨的,络绎不绝;有大学毕业的老师、有镇医院的医生、还有吃官粮的国家干部,而她偏偏看中,家境贫寒,又无文化、靠打短工的章满仓。都说这丫头鬼迷心窍,喝了迷魂汤,嫁错郎。
村里有人说,章家祖坟埋得好,娶到这么好的媳妇,上孝敬公婆,下爱护儿女,按当地话说:横看竖看,挑不出她半点毛病。李母见女婿心狠,时常不寄钱回家,暗中没少接济女儿。
腊月十二八这天,李燕见丈夫空着手,突然黯然懊恼归家。虽然,没给她带来过年钱,但依然笑脸相迎,平安回家就好,她毫无半点责怪怨言。
哪知,章满仓黑起个脸,从衣袋里掏出的、不是过年的钞票,而是一张简简单单、几句话的离婚协议,丢在她面前说:“咱们分手吧!各走各的路,这房子归你,儿女上学,还是我负担。”
李燕拿着离婚协议,顿时瘫倒在地,呼天抢地的痛哭起来。儿女见父亲、对母亲伤心绝情,赶紧跑去叫爷爷奶奶来。李燕凄伤的哭泣声,惊动隔壁邻舍,纷纷上门谴责、章满仓绝情负义。
村支书,跟他是小学要好的同学,闻声而来,进门就给他屁股,使劲两巴掌,愤然的说:“满仓啊!这么好的媳妇,你咋忍心丢离呢?咱们村子里,外出打工的男人,要说上百数,没有一个像你,回家过年不带钱,却给老婆带离婚协议。你这样做,伤不伤燕子的心呀!”
章满仓坐在板凳上,聋拉着耳朵、低着头,一言不发。村支书望着门外乡亲,继续说:“当初,你生死追燕子,瞌睡都睡不着,还请我代笔,给燕子写恋爱信呢!这些情景、山盟海誓的话,你咋忘记得一干二净呢?”李燕听到支书这句话,心如刀绞,拥着一对女儿,更加伤心痛哭。
这时,章家老父亲,气踹嘘嘘闯进来,厉声吼道:“老子,修整你这个无情无义的畜生。”便拿起门口锄把,要打章满仓的人。李燕赶紧起身扑上去,夺走老爹手上的锄把,护着脸色羞愧的丈夫,免受皮肉之苦,众人无不动情流泪。
一位年过八旬的老爹爹,用拐杖敲着章满仓的脑壳,愤恨的说:“满仓,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咋去沿海混个经理,瞧不上家中辛苦的老婆哪!你看刚才,不是她护着你,你爹非打断你脚杆。这么好的媳妇,大灯笼上哪儿找啊!”
邻居杨婶跟着劝导:“满仓大兄弟,你老婆好辛苦哟!你父母病了,她细心照顾;家里一大坡农田,唯有她没请人,独自种植收割,时常累得伸不起腰来;这还不算咯!家中还喂几头肥猪,千方百计省吃俭用。你没给家寄钱不说,还要抛弃她,良心何在呢?”
门口站满乡亲,都替李燕打抱不平。章满仓低着头,萎缩在屋堂角落里,像一只过街老鼠,人人愤恨喊打。
章满仓原打算,没准备在家过年,回村办完离婚,便悄悄走人。然后去寻找虹虹。咋没想到,惊动了支书,引来全村的人,不是来看热闹,而是像开他的批判会,不时传来咒骂他的愤怒声。他没想到离个婚,惹犯众怒,在家过这个年,恐怕难安然。
太阳落山,天色暗沉下来,众人忿忿哀叹离去。章满仓已经两年,没回家过年了,突然跟老婆提出离婚,李燕震惊绝望。但她对在外的丈夫,依然关怀不已。晚上,李燕忙着弄一大桌菜,全家人好不容易,一年到头坐在一起,吃个团聚饭。
她从房里拿出一瓶,给丈夫备好的白酒,这是他最喜欢喝的、北京二锅头。度数高、劲儿大、口味爽啊!李燕打开酒瓶盖,先给公公斟满酒,然后给丈夫斟上满杯;从不沾酒的她,亦给自己杯中,咕咕咚咚倒上满杯,含着泪花,对章满仓说:“今儿咱们家团聚,喝杯团年酒吧!”说罢举杯,一饮而尽。顿时,强烈的高度酒精,呛得她满脸通红。”
接着,她又给自己杯里倒满酒,双手捧着酒杯。公公按住她手说:“燕子啊!你喝这么多酒干啥!跟这种无情无义的男人,不值得悲伤。”婆婆抹着眼泪,跟着老伴说:“燕子,虽然你不是我女儿,但比亲生女、还心疼娘呢!”
说着,横着脸色对儿子说:“燕子,自从嫁到咱们家,没过一天舒服日子,你不回报则然,大过年跑回家,要跟她离婚,真是丧尽天良呀!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白眼狼呢!你看今儿阵势,别说我跟你爹不同意,全村的人,都不会举手赞成。收起你的想法,跟燕子好好过日子吧!”章满仓瞧着父母,像哑巴一样不吱声。
女儿章岚,是村里唯一考上大学的女孩子。她握住父亲的手劝说:“爹,您咋要跟娘离婚呢!是不是在外面,跟别的女人好上哪!”章满仓听到女儿这句话,脸色黯然难看,不敢抬头对视女儿。
老父亲低沉的语气,又对儿子说:“满仓,村里人都羡慕你,两个勤奋上进的孩子;大儿章文,考上省师范大学,还有一年就毕业了;小女章岚,今年考上医学院,将来都吃国家粮。媳妇燕子,有名的贤妻良母,对咱们两老,比自己亲生儿女甚好,逢人都夸我们福气好,放着这么好的家庭、幸福日子不过,非要闹离婚。今儿,你当着全家面,说出个理由道道来。不然,这个家跟你没关系,从此断绝咱们父子关系。”老父亲越说越生气,老泪横流,伤心不已。
李燕见丈夫埋着头,依然一声不吭,怕公公大动肝火,揍他的人。在一旁,赶紧给公公斟酒,劝道:“爹,也许满仓一时糊涂。今儿,是咱家吃团年饭的日子。他能平安回家,我很高兴。有什么事,过年后再说吧!”
公公听懂媳妇这番话,让满仓有个反省的机会。便板着脸,啾着儿子说:“今儿看在媳妇燕子、孙儿孙女份上,老子宽容你不是。如果再提离婚这事,老子非把你脚砍断不可,不信你试试看。”
章老爹,说一不二的暴躁脾气,在全村出名的。平时处事,很在乎脸面。如今,儿子在外听包养小女人,回家要离婚,闹得满山寨,闲言碎语,让章家丢尽颜面,岂能容忍败坏家风呢!章满仓听到老父亲这句话,吓得浑身只抽冷气。
大山乡村的婚姻,跟城市决然不一样,儿女到了谈婚论嫁,父母张罗,媒人上门说亲,虽说新社会,婚姻不能包办。但大都要经过父母同意,这上千年婚姻传统习俗,如今在乡村依然盛行。
离婚在乡村,是件丢人的大丑事,父母在人前抬不头来,兄弟姊妹亦跟着丢脸;甚至在乡村办喜事,特别忌讳离婚背景的家庭,一般不让其参加。因而,不到万不得已情况下,父母决不会同意,儿女离婚的事儿。尤其是乡村离婚的女人,几乎很难再婚,大都孤苦伶仃一辈子。
章满仓在沿海呆几年,把乡村婚姻习俗,像洗衣机一样,冲洗得干干净净的。离婚的事儿,他认为,自己说了算,跟父母、跟他人,统统无关。便跟老婆说清楚,去镇上民政办,几分钟的事情,便可以拿到蓝本儿离婚证。然后永走高飞,离开这个感情心烦的地方,去追求他需要的爱情姑娘。
恰恰事与愿违,没想到惊动全村人愤怒,支书和村主任,当众人明确表态,这个大红章的离婚介绍信,村里决不能开;父母对他离婚,坚决反对;兄弟姊妹,亦再三劝导他,放弃离婚念头,跟老婆好好过日子。两个考上大学的儿女,当着长辈的面儿,跪求父亲回心转意,不要伤害母亲。章满仓自知亏理,却一言不发,铁石心肠,非跟老婆离婚。
晚饭吃完后,章老母亲见儿子,一副苦煞怨气的模样,疼儿的心,渐渐地软下来,她拉一把老伴的衣袖,向他暗使眼色。章老爹自然明白老伴心思。当着孙儿女面,谴责儿子不好啊!便拉着章满仓的手说:“我跟你娘,还有几句话嘱咐你。”
章满仓抬起头来,瞥父母几眼,迟钝一会儿,无奈的跟着他们来到厢房。父亲语气,比刚才桌上那阵儿,要柔和得多,拍着他的肩膀说:“咱家五个儿女,要算你最有出息,当上大经理,又娶上好媳妇,一对儿女又争气,考上令人羡慕的大学。我跟你娘,走到哪儿,受到尚捧称赞,我咋就不明白,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闹着离婚呢?你不把这个事说清楚,爹死不瞑目。”章老爹说着,佛起衣袖,抹去眼角冒出的泪花。
章老母亲,跟着老伴哭泣道:“儿啊!这个婚不能离呀!章家几百年来,重家教、严门风,没出过乱七八糟的离婚事。如今,你要休妻燕子,不仅,我跟你爹不答应,地下的祖先,亦绝不会同意。如果你执意要离,我跟你爹,寻短跳河,免受指责痛苦。”
章岚和哥哥,见爷爷奶奶含泪,苦口婆心劝导父亲,心痛的跟着进屋来,扑通一声跪在父亲面前,泣求道:“爹,你抛弃娘,总有个理由吧!可以说,你挑不出娘半点不是。虽然,村里传来你在外,包养情妇的风流韵事,娘听到这些事,心里肯定很难过。但她从来,没在人前人后,说爹半点不是,总是尽量护着你。如今,你执意跟娘离婚,爷爷奶奶跟你断绝父子、母子关系,不认你这个儿子。我跟妹妹呢!也不认你这个风流父亲,你是要这个家、这个亲情;还是选择、婚外小老婆呢!”
章满仓见父母把话,搁到这个份儿上,断绝父子关系,以死相逼,他无奈的点着头,扶起跪求的儿女,低声的说:“这个婚,爹不离不行吗?”然后离开厢房,上二楼客房去,把门啪啦一声关紧,拉着棉被,蒙头大睡起来。
李燕对丈夫,一往情深,嫁给他不后悔。婚后,丈夫对她的感情,一直百般呵护。自从去沿海务工,发现丈夫对她的感情,开始聚变,对家的责任心,随之差多了。她没想到,丈夫对她的感情,变得如此之快。开始伤心落泪,后来渐渐地接受、丈夫移情别恋。也许,去沿海务工的男人,长期无夫妻性生活,容易被女人勾引败坏。只要他不离婚,维持这个家,她不在乎丈夫越轨外遇。
李燕收拾完饭桌,回到自己房间,时过半夜,她上床躺下,怎么也睡不着。起身靠在床头,感觉房间特别凄冷,隔壁客房,传来丈夫沉睡的鼻鼾声。她板起指头算,丈夫有两个春节没回家,三个年头没见面了。昔日情意绵绵、卿卿我我的夫妻,咋会冷落到、如此心寒绝情的地步呢!是她变老难看、还是他在外、真有女人魂缠身呢!
李燕想去想来,心里如石堵着,泪流满面。她披上大红棉袄下床,几次来到隔壁客房门前,想敲门进去,跟丈夫好好谈一谈,起码知道,为何冷落、抛弃她的原因。可是伸手又犹豫起来,等她鼓起勇气,想进去的时候,天已大亮。
这天大年三十,万家团聚的日子。村里鞭炮不断,家家喜气洋洋。唯有章满仓家,闹出离婚丑闻,门庭冷落,无人来访。昔日亲朋好友,友情哥们,纷纷绕道回避。章满仓如坐针毯,真想钻入地缝,永不归这个丢人现眼的地方。
李燕心痛中,迎来新春的第一天。按照当地习俗,女婿要拎着烟酒礼品,去丈人家拜年。李燕翻箱倒柜,找出一件八成新的外套,穿在章满仓身上说:“没离婚,你还是我丈夫,依然尽媳妇义务。今儿去我父母家,你要穿规矩点。”
章满仓很不情愿去岳父家。儿子一把抓住他的手说:“”爹,这就你的不是啊!你没给家寄钱,全靠外公外婆资助,过年你一分钱不拿,连一句感激话都没有,这像什么话呢!”章满仓在儿子的指责批评下,只好硬着头皮,跟着老婆儿女,去岳父家拜年。
岳父见女婿来拜年,以往会从房屋走出来,热情的跟他打招呼。而今。冷若冰霜,阴沉着脸色,大声吼道:“我们的大经理,咋会走错门道,来咱贫寒家庭,降低你身份,有损你形象。”章满仓知道,这是岳父发火泄气,对他不满意,低着头叫声爹。
李燕见父亲愤恨的数落丈夫,在一旁赶紧劝导:“爹,满仓都来给您家拜年,还给您和娘准备的红包呢!”说罢,从衣兜里掏出,两个厚厚的大红包,父母一听,女婿准备红包,又上门来认错,立刻改变脸色,倒茶招待。
章满仓知道,这是老婆给自己长脸,红包的钱,显然是她事先准备的。顿时,感觉脸儿如鸡爪。两个儿女瞧着父亲,直叹气摆头。
在回家的路上,章满仓遇上昔日的同学、做工的伙计。人家瞅他几眼,讥笑道:“哟,陈世美的弟弟回乡啦!有失永迎!”章满仓听到这句话,心如针刺,赶紧低着头。快步跑回家。章满仓走到那儿,被人视为恐惧的魔鬼,朝他背后吐口水。他感觉,再呆下去,说不定有人拿刀来砍他。于是,决定提前返回工地。
正月初三清晨,天降大雪,寒气分外袭人。章满仓难熬到大半夜,轻脚细步,悄悄下楼打开大门。村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出来游荡。他冒着漫天雪花,一路小跑来到镇上。
天还没放亮,他走进车站,找个角落坐下来,生怕遇见熟人。他低着头,大脑油然展现出多年前,务工回家过春节,过完正月十五,要返回建筑工地的悲恸情景……
头天晚上,老婆几乎忙一夜,给他做上一桌早餐;准备很多腊肉香肠、油炸食品;还有高粱酒、米花糖,把行李箱塞得满满的。总是泪汪汪的对他说:“他爹呀!在家过春节,吃得好啊!可是出门务工,很辛苦哟!多带点东西去吃、不好吗!”
记得那天正月十六,天没大亮,也是这么寒冷,飘着雪花。李燕抢扛着、沉甸甸的行李箱,送他来镇上乘车。车站里,烧着炉火,暖融融的,夫妻俩也是坐在这个角落,有讲不完的离别情话。
司机登上驾驶室,大巴车开始发动。李燕哭兮兮的、拉着丈夫不肯松手,搞得夫妻俩,像生死离别似的,令在场的务工男人,无不扼腕动容。如今回想起来,心里别有一番莫名伤痛。要说老婆嘛!在家尽心尽责,任劳任怨,毫无半点挑剔,现在咋见到她,像踩到一堆狗屎,嫌弃得直反胃。
当然,老婆在农村辛苦操劳,如今年过四十,皱纹满面,皮肤被阳光晒得黝黑;体型发福臃肿,跟她当年读书时,身材容貌相比,简直判若两人,岂能跟如花似玉的雪花、花容月貌的虹虹相比呢?他心里的道德天平,严重倾斜,好色的欲念,充满骚动的心灵……
李燕清早起来,看见客房门开着,顿时有种预感,丈夫离家而去。她迈步走进房里,立刻闻到,丈夫身体的气息,失声痛哭的喊道:“满仓,你要走,起码给为妻,打个招呼嘛!现在,我依然是你的妻子、这是你的家呀!我又不会阻拦、强留着你呀!咋要悄声离走呢!我实在想不通啊!”
大清早,母亲凄然的哭喊声,惊动睡梦中的儿女,女儿披着棉衣跑进来,看见衣柜门上,贴着张留言,一瞧是父亲写的:“老婆啊!我不配做你的丈夫,所作所为,令你痛苦失望,更让儿女瞧不起。我在这个家,无脸呆下去。只好选择提前离家。本想当面告诉你一声,我实在没有勇气面对你。”
儿子进房来,拥着哭喊的母亲,气愤的说:“娘,您别难过哪!爹对您太无情无义不说,还干一些伤害你感情的事,您还念他干啥呢?这个家,他不管不回,也许没有他,我们会过得更好。”
李燕拍一下儿子的后脑,制止道:“不许这样败丧你爹,他毕竟是你亲爹,负担你们读书不容易呀!”
女儿拿着手巾,给母亲不停的擦泪,劝慰道:“娘,哥说得对,爹不管家和娘,没关系呀!咱们靠自己。哥在一所学校实习,有生活补助、讲课费;明年大学毕业,依然在这所学校任教;我呢!勤工俭学,利用每年两个假期,去一家医院做护理,月收入还不错,加上外公外婆、大舅来帮助,每年的学费,一点问题都没有。娘别为我们学费操心,照顾自个就好啦!”
一对孝顺儿女,左右拥着母亲,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导,让李燕痛苦的心情,渐渐的平静下来,她拉着儿女的手,开心的说:“我儿我女孝敬娘,今生今世不落难,忘恩负义薄情郎,迷途知返妻待来。”
儿女热烈鼓掌说:“娘不简单,吟诗一首,出口成章。”李燕笑道:“娘读过县初中呢!成绩排名前三,常常受到语文老师表扬。”
李燕看窗外天色,没有大亮,摸着棉被,还留有丈夫的余温,估计他没走多远,赶紧把家里蒸熟的腊肉香肠、油炸食品什么的,装它一大袋,催促着儿子说:咱们送你爹乘车。虽然儿女不情愿,但看在母亲情感份上,扛着包疾步跑出门。
儿子在前面扛着包,女儿在后面拉着母亲,快步的边走边问:“娘,您家条件好,学习成绩又上进,咋不继续读高中、考大学呢!”儿子接着说:“娘,聪明又刻苦,若读上高中,准能考上大学。”
李燕望着儿女好奇的发问,一阵叹气,泪光楚楚的说:“要不是你爹、三天两头,生死来缠着娘,肯定读高中咯!指不准考上大学。班主任为我学业,感到遗憾,多次劝导我。唉,那时候,娘年少无知,不懂得什么叫爱情,只知道你爹,节约饭钱,积攒买辆旧自行车,无论刮风下大雨,他总是站在校园门口,骑着车来送接我。”
李燕说到这儿,一把抹着眼泪,摆着手对儿女说:“唉,不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娘选择你爹,不后悔。结婚那阵子,他对娘很好,千方百计心疼我。但去沿海打工,开始变心,特别是这两年,对家不尽责任,对我冷落,甚至连个电话都不打,让我好寒心哟!”
天已大亮,站务员拿着乘车单,举着电喇叭吆喝着,催促大家赶快上车,对号入座。章满仓拎着空空的行李箱,准备上车。突然听到身后、儿子的呼喊:“爹,娘给你准备过年货呢!”他回身看见,老婆带着儿女跑来,头发挂满冰霜,冒着一股股热气;脸上的汗珠,不断的滚落,背心汗湿透了,揣着粗气来到他面前。
章满仓吃惊的瞧着老婆,带着儿女来送他,便放下行李箱,走过来接着大布包,用毛巾擦着李燕脸上汗水。然后对儿女说:“你们好好学习,将来照顾好你娘。”说罢,痛苦的登上大巴车。
李燕心痛望着、离去的丈夫,哭喊道:“满仓,我不会找你要钱哪!你照顾好自己吧!施工危险的地方,千万别逞能做啊!”大巴车缓缓出站,章满仓瞧着车下的老婆和儿女,泪目送着他,心里不是个滋味,涌起一个铭心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