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夏第三次看表时，时针已经滑过凌晨一点。写字楼走廊的声控灯随着她的脚步声亮起，又在身后依次熄灭，像某种沉默的仪式。手机屏幕显示打车软件还在搜寻车辆，预计等待时间47分钟。

"走回去算了。"她嘟囔着把工牌塞进包里。初夏的夜风带着潮湿的草木气息，人行道上的槐树影子被路灯拉成扭曲的蜘蛛腿。导航显示穿过景明巷能节省二十分钟，那是条她从没尝试过的近路。

巷口比想象中更窄，两边的老式居民楼几乎要贴在一起。颜夏刚踏进去就打了个寒颤，六月天里呼出的白气在眼前短暂凝结。手机信号格突然归零，导航地图变成一片灰白。

"奇怪..."她敲了敲手机，继续向前走。青石板路面不太平整，缝隙里滋生的苔藓在幽暗中泛着诡异的墨绿色。两侧的单元门全部紧闭，每扇窗户后都拉着严实的窗帘，但颜夏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帘子缝隙间游移。

第五次看手机时，颜夏终于意识到不对劲。按照导航提示，早该走出巷子了，可前方依然延伸着看不到尽头的石板路。更可怕的是，所有门牌号都重复着"景明巷44号"的字样。头顶的路灯突然滋滋作响，橙黄的光晕里开始混入血色。

哒、哒、哒。

身后响起的脚步声让颜夏浑身僵直。那声音每三步就微妙地停顿半拍，像是模仿人类走路失败的某种东西。她假装整理头发向后瞥去，路灯下自己的影子被拉得很长，而在更远的黑暗里，还有一道没有连接任何实体的瘦长阴影。

颜夏加快脚步，身后的哒哒声立即同步加速。当她终于忍不住跑起来时，整个巷子突然倾斜了——两侧墙壁向内挤压，青石路面像活物般蠕动。那个追逐她的黑影终于暴露在忽闪的路灯下：它穿着类似人类的西装，但膝关节和肘关节全部反向弯曲，没有五官的脸上只有一张裂到耳根的嘴。

"救命！有人吗！"颜夏的尖叫被厚重的墙壁吸收。前方出现一个急转弯，她猛冲过去却绝望地发现这是条死胡同。三面高墙上密密麻麻布满门牌44的金属牌，在月光下泛着尸斑似的铜绿。

黑影在五米外停了下来。它慢慢抬起右手，指关节发出树枝折断的脆响。颜夏后背紧贴砖墙，突然摸到一块凸起的铁架——生锈的消防梯。她纵身跃起时，那个东西的指甲已经擦过她的脚踝。

屋顶的冷风让颜夏短暂清醒。她哆嗦着摸出手机，信号格诡异地满格了。正要拨号时，身后传来液体滴落的声音。那个西装革履的东西正从消防梯爬上来，但它的肢体像融化的蜡烛般拉长，领带垂落处露出颈椎骨节的形状。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整条巷子正在下方扭曲变形。两侧建筑像呼吸般起伏，某些窗户的帘子不知何时拉开了，里面挤满模糊的灰白人形。颜夏踉跄着退到天台边缘，突然听见无数细碎的低语："第四个...第四个..."

她转身跳向相邻的超市屋顶。坠落瞬间，霓虹灯光劈头盖脸地砸来。颜夏跌在硬邦邦的水泥地上，周围骤然响起汽车鸣笛声。景明巷的入口就在身后二十米处，此刻看起来只是条普通的狭窄胡同。

第二天早间新闻播报着最新失踪案件时，颜夏正把衬衫袖口往下拽。她小臂内侧浮现出硬币大小的青斑，摸起来像浸过冰水的皮革。镜头扫过失踪者最后出现的街区，便利店招牌上"景明超市"四个字让她打翻了咖啡。而新闻画面角落里，有个穿西装的模糊人影正以不正常的角度扭转脖颈。

......

青斑在第三天开始生长。

颜夏把医用酒精棉狠狠按在手臂上，消毒液顺着蜘蛛网状的青色纹路晕开。那些分支正在向肘关节蔓延，像某种寄生植物的根系。最可怕的是当她用指甲轻刮斑块时，耳边会响起模糊的滴水声，以及很多人同时倒吸凉气的声音。

"颜组长？"行政部的林晓敲了敲隔断玻璃，"十点的策划会改到第四会议室了。"

"第四？"颜夏猛地抬头，签字笔在文件上划出长长的墨痕。公司明明只有三个会议室。

林晓困惑地眨着眼："就是走廊尽头那间新装修的..."她的声音突然卡住，瞳孔里闪过一丝灰雾，"上周团建你不是还去过吗？在景明巷那家轰趴馆。"

空调出风口飘出带着霉味的冷风。颜夏盯着林晓衬衫第二颗纽扣——那里沾着一点暗红色污渍，形状像极了消防梯铁锈的痕迹。等她再抬头时，林晓已经走向电梯间，步伐带着不自然的僵硬，右手小指以不可能的角度向外翻折。

电脑屏幕突然自动亮起。一个命名为"4444终版.pptx"的文件正在生成，进度条像蜗牛爬行般缓慢前进。颜夏直接拔掉了电源，但硬盘运转的嗡鸣声仍在继续，显示器上开始渗出细密的水珠。

洗手间成为相对安全的空间。颜夏把隔间门反锁，发现隔板上刻满指甲抓出来的划痕，最新的一道还沾着淡黄色的组织液。当她按下冲水键时，水箱里传来牙齿碰撞的咔嗒声。

"需要止疼药吗？"

隔间外响起彬彬有礼的男声。透过门缝能看到一双锃亮的牛津鞋，但洗手间柔和的顶光下，那双鞋的影子分明呈现出反曲的膝关节轮廓。颜夏咬住手腕防止自己尖叫，尝到青斑处散发出的腐草腥气。

"我注意到您最近睡眠不好。"门外的声音带着笑意，"人力资源部新开了员工心理咨询室，就在44层。"

冲水声停止的瞬间，牛津鞋的声音也消失了。颜夏数到三百才推开门，洗手台镜面布满水雾，某个镜角却异常清晰——映出她背后站着穿西装的瘦长人影，领带下端垂落着一段苍白的脊椎骨。

失踪案的剪报在抽屉里自动增殖。颜夏颤抖地拼凑着新闻照片的细节：第一个失踪的快递员最后出现在景明超市冰柜区；第二个女大学生曾在货架间自拍；便利店店员是第三个。在所有监控截图边缘，都隐约可见穿着不合身西装的模糊人影。

她突然意识到什么，冲进电梯狂按关门键。当金属门即将合拢时，一只戴着劳力士的手突然插进门缝。市场部的张总监微笑着走进来，后脑勺粘着一片槐树叶子。

"听说你要提前下班？"他的领带夹是个小小的数字44，"正好载你去景明巷取团建照片。"

电梯开始失控下坠。颜夏拼命拍打紧急按钮时，看见轿厢镜面里的"张总监"正在融化，西装如蜕皮般滑落，露出由无数人脸拼凑而成的躯体。最上方那张脸，赫然是三天前失踪的便利店店员。

负十八层的提示音响起时，颜夏用消防锤砸开了电梯门。外面是景明超市的冷藏库，白炽灯管下挂着四具覆满冰霜的尸体。第四具的冷冻柜空着，标签上打着她的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