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案情到目前为止很明显了——杀害闵聪的最大嫌疑人是李胜利。但是,他又被人杀了。
只是要想结案,还有一些难点需要解决——闵聪来江城之后的落脚点依然没有找到,这样,就无法查清她在江城的相关社会关系人,也无法找到更多的物证。
而老周对李胜是“闵张二案”的凶手依然持怀疑态度
——张萌萌案的凶手现在可以排除是李胜利,那么李胜利是否是杀害闵聪的凶手就值得打问号。
老周提出要去李胜利的老家安山县进一步调查他的背景,不将案子办成铁案,老周是不放心的,他明白,自己的警察生涯即将结束,不能再有出何任问题了。
沈星潼对老周的这股认真劲十分佩服,认同了这一方案。
再说,从源头查清李胜利的社会关系,也是侦破李胜利之死的重要线索。
刑警出差办案是家常便饭事,老周和向东简单收拾了一下行装,家都没有回,就直接从办室启程,开车出发了。
向东看了一下手中的省内地图手册,心中默算了一下时间,又看了看车的油表,请示道:
“到安山县公安局173公里,去一趟路上要三个小时,今天晚上要赶回来吗?”
“回,不过,多加点油。我想去李湾村看看。”
“李湾村?”
向东有些疑惑。
“没错,想知道李胜利的杀人动机,就得从源头,也就是他的原生家庭入手。”
向东眼睛盯着前面的路,沉默了一会,还是忍不住地,问:
“师父,你真觉得李胜利不是凶手?”
老周抽出一枝烟,嗅了嗅。
向东立马拨下车上的点烟器递了过去。
老周摇开车窗,大吸了一口,才说道:
“这世上的案子都是人犯下的,抛开人的因素,去谈什么数据,几率,都有可能犯错。”
向东突然一脚踩下刹车,车的惯性将老周甩得向前一扑,头几乎撞到前档风玻璃上。。
老周抬头一看,只见是一个行人路口,一个老年人正慢吞吞横过马路,前面一辆车可能没有注意到,也是急刹车,才让向东也跟着来了一个急刹。
前车司机一边按着喇叭,一边冲老年人恶声喊道:
“老头,走快点!”
老年人看了一眼司机,尴尬地想加快脚步,却依然走得很慢,那司机不耐烦,又按了一下喇叭。
老周怒火中烧,他猛地拉开车门,冲到那车面前,指着露出脑袋的司机大吼——
“抢着去投胎啊!”
前车司机也甘示弱,看到一个多管闲事的人来,立马推开车门,正想回骂。向东却走了过来,敬礼,出示了自己的警官证。
前车司机一下愣了,立即满脸堆笑。
老周抢过几步,扶着老年人走过人行道。
这时,一个交警跑了过来。
车流又动了起来。
老周上车,看着那人行道上步履蹒跚的老年人眼中突然溢出了一丝泪花的感觉。
向东轻点油门,车缓缓动起来,他有些尴尬,目视前方,不敢再说话。
“……一个月后,我就要退休了,要不了几年,我就和这老人家一样了啊……”
老周伤感地说道。
向东也有些伤感,这一年多,他跟着这位经验丰富又经过挫折的师父学到很多实战的经验。
老周闭目养神。
车出城后,驰上了国道,这100多公里的路,正好可以休息一下。
沈星潼也没有闲着,做为“闵张案”的主要负责人,她的压力更大。特别是江滩发生的江滩闵聪案社会谣言很多。
市局给重案大队限期破案的要求,好不容易找到的疑凶李胜利又被杀了。
她已经几天几夜没有回家了。
“小曲,你和殷教授联系一下,他的课,能不能推迟一段时间。”
这几天忙着案子,地铁发现的那具儿童遗骸后续检测还一直没有做呢。本来答应去参加教授用新的方式来提取儿童遗骸的DNA的实验课。
“我正要给你报告,殷教授说他就如何淬取久远年代遗骸DNA列入了国家重大课题研究,相信很快就能突破。”
沈星潼有些惊喜,思考了一下说:“如果是这样,很多限于当时技术没有破获的阵年旧案就更容易解决了。”
说着,她翻看了一下记录本,说:“我们还是争取抽时间多去听殷教授的课。”
“我就是这个想法,现在医学技术不断有新突破,虽说报了殷教授的在职研究生,却总是请假旷课……。”
小曲犹豫地说。
“是啊,最近是太忙了,拿下“闵张案”,我请示局里批准你脱产学习一段时间。”
“真的啊?!”
小曲感谢地问道。
“李胜利现场的提取物除了楼道门外那几个脚印外,没有发现新的有用生物证据。”
小曲递上刚出来的技侦结论检测表。
沈星潼接过检测表,说:
“如果是这样,证明凶手是对现场进行了清理,可是,为什么又在门口留下了这么明显的脚印痕迹呢?”
想了想,她又对小曲说:“走,我们再去一趟现场。”
小曲明白这是沈星潼又有新的思路,去现场是为了得到验证。
安山县草店乡是典型的由平原向山区过渡的丘陵地带。
老周在当地公安局并没有大的收获,这些年乡镇分分合合,从农村的户籍资料中得不得有用的价值。
老周、向东在当地草店乡派出所江副所长的陪同下,来到了李家大塆。
当夕阳将落时,他们终于在村干部的协助下,找回了还在地里士活的李胜利的幺叔李大富。
李大富六十多岁了,见到身着警服的江所长有点怕。
“李大富!李胜利最近回来是什么时候?”
江副所长开门见山的直奔主题,他的语气有点重地。
“嗯,我想一想……”
李大富闻言更是有些畏惧。
老周见状,忙掏出烟,递上一根,慈和地说:
“大富,别紧张,慢慢想,慢慢说。”
李大富双手接过那在农村很少看到的带着过滤嘴的得烟,平静了下来。
“嗯……有……有大半年前吧。”说着,他又孤疑地看了看老周这说普通话的老周,他们不象本地人啊。
说着,他小心地看着江所长。
此时,老周也递给了江所长一枝烟。
“胜利不会犯什么事了吧?”
看着江所长和自己一样接过烟,李大富胆子也大了一点,提出了疑问。
“李胜利是犯了点事,呆会告诉你。我们想了解一下,李胜利回来都找谁,爱和什么人在一起?”
老周和气地答道。
“这孩子从小就性格孤僻,没有啥朋友,加上近年塆子里人大多出去打工,他回来也没有人能玩在一起,就是找我这个本家幺叔吭一声。我呢,也看在他死去的爸的面上,就拉他喝二杯酒。”
老周顺着李大富的话追问:
“喝酒时,他会说些什么吗?”
说着,按下打火机,透出火苗,示意李大富点着烟。
李大富一下对这个外地来的警察有了好感,他凑上前,歪着头,点着烟,轻轻吸了一口,烟都舍不得吐出来。
平时,可抽不上这带嘴的烟啊。
李大富心中涌起一股满足感。
“也就是东一句西一句聊些他赚到钱没有,在干些什么活。其实,从胜利他爸去世后,他就很少回来,而且,看得出来,他很讨厌呆在这里,每次都是有事才回来。”
李大富的话也多了起来,讲了最近李胜利回来说的一些碎事。
向东一边拿笔记录着,一边悄悄用本子扇了一下飘过来的烟味。
老周、江所长、李大富三个人的吐出的烟味还是很大的,不能再让小曲嫌弃我身上的烟味啊。
“这半年前他回来是什么事?”
“他说,他要娶媳妇了,说是要去乡政府开什么证明。我还劝他。如果娶了媳妇,就回来,将老屋好好整一整,呆在家里,怎么也比在外面混好。”
“他说过,他没带媳妇回来吗?”
李大富摇了摇了头。
“李大富,你不要隐满什么事啊。这开结婚证是要俩个人一起的啊。”
江副所长对这些农民说话一向大大咧咧地,所以嗓门比较大。
李大富闻言,急得伸出一只手抓了抓头,发愁地说:
“真没有什么值得说的事。不过,这次回来倒和我吵了一架……”
“为什么?”
老周一边示意江所长不要再说话,一边追问。
“我这当叔的,好心说,这次要是娶媳妇我就给他包个大红包。不想,他让提前将红包给他,还问我给他多少钱的红包。”
李大富有些愤愤不平地说道。
说着,他又叹了一口气,接着道:
“唉,这孩子就是不能见钱,有了钱不是赌就是喝。我也是好心,想帮他一下,不想他揪着我说要还这些年我们家娶媳妇得孙子他赶的礼钱……还有,我种了他家的田地……和我算起账来了……”
江所长尴尬地对老周笑了笑,说:
“农村穷,谁家有事,亲戚赶了礼,都记着账呢。”
老周闻言若有所思地,又问:
“李胜利每次都是有事回来,这么说,你们亲戚家有什么事,他都会回来送礼赶份子钱。”
李大富点了点头:
“都是这样,胜利他爸爸走得时候,我也赶礼,我是小弟,赶得最多,这些我都记着账呢?”
“能不能将让账本给我看看。”
李大富连连点头,说:“能,能……”
说着,他起身小跑着进屋,不一会儿,拿出一个破旧的学生作业本似的账本,一只手递给了老周。
他的另一只手还捏着那只剩小半截的烟。
老周接过账本,只见账本都卷起了毛边,边角都碎,封面泛着长期使用的油腻。
“有些年头了。”老周想着,翻开了账本。
李大富走近蹲在老周边上,指着账本,说:
“你看,06年9月15号,胜利他爸爸住院,我送了300块礼金,这第5天,也就是9月20号,他爸去世,我又送了500块,这钱我可是找孩子舅爷借的……一个塆子,就数我给的最多,胜利这孩子没有良心,还和我吵……”
老周看着歪歪的几行字,心中一沉。
向东也愣了一下,在记录本上飞快地记下了一行字:
——李胜利的父亲逝于2016年9月20号。
老周盯着边上的李大富问:
“李胜利的父亲确定是2016年9月20号去世的?”
李大富心里一哆喽,不知道这个一直和和蔼的老警察脸色如何变了,问话的语气也这么重了。
“是的,不过,我们乡下人记得是农历,这具体的日期是错不了,我是他大弟,这后事都是我一手料理的,唉,从医院接回来,到送上山,烧三七招待塆里的人,我可是一个多月都没合眼。”
老周望了一眼向东。
向东拿出手机,在上面快速换算着日期。
“周队,农历2016年9月20日是阳历2016年10月20日。”
向东抬头,准确地说出了换算结果,在外面,他还是习惯性地和大队几个老警察一样,用“周队”称呼师父
老周这次并没有计较他的称呼,不是有点急地看着李大富,问:
“李胜利父亲去世丧事期间,他都在家吗?”
“当然,胜利那小子这点还挺孝顺,他妈走得早,是他爸一手带大他。”
李大富肯定地答道。
“这么多年你还记得吗?李胜利2016年10月20日这期间一直在家?”
老周不放心地又追问了一句。
“当然,在我们乡下,死人为大,这可不能马虎,李胜利是唯一的孝子,这守灵磕头,都少不了他,差不多二个月,从他爸住院,到烧七,他可是一直守在家里。”
李大富一愣,有些不高兴地说。
“七七四十九天,这么说,从2016年10月15日到11月底,他一直在家,哪儿都没有去?”
向东又快速记录着。
“那前些年,塆子里人还多,他们都能作证……”
老周闻言没有再问,他此时整个人已沉浸在又意外又感到欣慰之中。
——张萌萌是2016年10月27号遇害的,李胜利当时还在老家处理父亲的后事,那他就不可能是凶手!
——我的判断是对的,李胜利果然不是凶手。
——看来,我还是有机会亲手逮到这个凶手。这一次,你跑不了啦!
李大富不解地看了一下一言不发的老周,他有些委屈地从老周身边站了起来,后退几步,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
“这个日子错不了,我当过生产队的会计,会记账。”
李大富只敢小声嘟嘟囊囊着,将手中的烟头随手扔在地上。
江所长也有些不解,他看了看越来越暗的天色,觉得问得差不多了。
“胜利这孩子到底怎么啦?”
老周回过神来,对江所长歉意地点了一下头,说:“可以告诉大富了。”
江所长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张死亡通知书,严肃地说:
“李胜利在江城出意外了,这是死亡通知书。”
“什么,胜利死了?!”
李大富颤抖着手接过了通知书。
“你们家属准备一下,等通知去认一下尸体吧!”
李大富并不是十分伤痛,只是长叹一声:“唉,想不到胜利这孩子好可怜,就……就这么没了。他……他还说今年要娶媳妇呢。”
但是,说着,他的眼睛还是有些泛红,急忙拿起衣服角擦了擦眼睛。
老周也站了起来,他拿着那个破旧的笔记本,对李大富说:
“这个账本能不能借我用用。”
李大富不知所措地看了看老周,又看了看江副所长。
“这个对调查李胜利死因,会有用。”
老周平缓地说。
江副所长早就想走了,他大声说:
“大富,你放心,我担保,用完了,就还你。”
“只要能抓到杀胜利的凶手,你们就拿去吧。”
李大富急忙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