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说,云冉愣住了,皇上也愣住了。
“求皇上收回成命,我孟家子女理应为皇上为大周分忧,当不得赏!”
“哦?”
孟致鸿面色坚决:“皇上已对孟家不薄,若再加持,受之有愧,怎好再封啊?”
“朕是想要弥补她,这也是大周欠她的。”
“皇上这是哪里的话,这是咱们孟家应该做的,”孟致鸿看了一眼旁边的女儿,“云冉她平安无虞,住在家里也更方便照顾,已是极为方便了。还请皇上放心。”
一旁的云冉,心里又悲又气。
她并不在意钱物等物,那些东西对于满心灰败的她而言,只是虚物。
可是,她需要大周为她正名,需要这封名来堵住万千幽幽之口,需要仰首挺胸的活着。这是她几乎用命换来的!
可是,父亲竟是那样坚决地拒了。
他拒了!
皇上沉吟片刻:“既是如此,封名宅邸之事就缓些时日再说。但赏赐不可再少,这一点孟国公请不要推迟。”
孟国公低声应了。
从殿里出来时,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亮得晃眼。单薄瘦弱的云冉独立站在殿外,看着远处的父亲与公公说话,满心绝望。
没一会儿,孟致鸿快步走过来,冷冷看向她:“我若是再晚来一刻,这封赏你就要了?”
“女儿不知父亲何意?我为何要不得?”
“你说为何?”孟致鸿提高了音量,“你大姐和四皇子定了亲,三弟又才进了禁卫军,再以孟家的爵位,在大周已算独一份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个道理你可懂?再要封赏,定是将我孟家置于风口浪尖,百害而无一益!”
是啊,父亲谨小慎微,他权衡利弊、他深思熟虑。他满心满脑只有孟家的未来。
他不在意自己。
从来就没有在意过……
如同两年之前的和亲,阿姐患了急病后,他半点犹豫也无,就让母亲来劝说自己代替阿姐去突厥。
想到这里,云冉悲从中来:“定亲的是大姐,进禁卫军的是三弟,承爵的是父亲。可是我呢?我只能当牺牲品,为孟家的一切让路吗?”
孟致鸿听后暴跳如雷:“身为女儿家,你要如何?若是没有孟家,哪里还有你?这次要不是运气好,你根本就回不来!如今这样,你就知足吧。”
“运气……运气好?”
“我懒得跟你说,你这犟脾气就是被你娘宠的!简直无法无天了!”
他怒气冲冲说完后,拂袖而走,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宫道的拐角。
云冉满心阴霾,置身艳阳之下却通体寒凉,她扶着宫墙,缓缓往外走,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她心里清楚得很,自己就算死在突厥,父亲也不会多看一眼。
他又怎么会关心她的感受?感受这种东西,在他那市侩人的眼里,就是不值钱的玩意罢了。
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孟家,真是越发令人恶心了。
云冉百感交集,脚下的步子也越发沉重。这不足百米的宫道,像是千里万里一般,难以走到尽头。
不知道走了多久,身后传来了一陌生女子的声音:“奴婢见过锦华郡主!我们娘娘请郡主去长宁宫一叙。”
云冉回过头看,看着那陌生的婢女沉思起来。
长宁宫……那是魏迟的生母淑妃娘娘的住所。
她为何会召自己?从前她就不喜自己,说自己性子太欢脱。现在时过境迁,还有什么旧情可叙?
婢女瞧出了她的不愿,补充了一句:“娘娘说了,此事与郡主的祖母有关。”
云冉心里一紧,没再犹豫:“那带路吧。”
魏迟的生母淑妃是在旧邸时就跟随皇上的老人了,在后宫的地位也仅次于皇后娘娘,居住的长宁宫也是亭台楼阁,极尽精美。
此时她一袭紫袍,坐于凉亭上等着她,尖锐的护甲轻叩桌面,传来了清脆的碰撞声。
两人目光对视的一瞬,淑妃惊了一下:“孟云冉?两年未见,你怎么变得如此瘦了?”
云冉行了个礼,不想与她多寒暄:“劳烦娘娘关心。娘娘今日唤我来,所谓何事?”
“哦。”淑妃敛了神色,“听说你从突厥回来了,早就想来瞧瞧你,今日你正好进宫,所以就请你来坐坐。”
“是与我祖母有关的事吗?”
“你这孩子倒是心急,”淑妃笑了笑:“你祖母去世前,曾强撑病体来宫里求见皇上,求他接回你来,当时皇上正接见大臣无空相见,你祖母劳累过度,还晕倒在我这长宁宫外呢。”
“祖母她……”云冉心中刺痛,“她来求了皇上吗?”
“是啊,你自小养在你祖母身侧,她最是疼的。只可惜呢,她没福气,没瞧见你安然回来的样子。”
云冉心中绞痛更甚。
“当时本宫应过她,说会帮忙求情,瞧瞧,如今你回来了,我也算是完成嘱托了不是?”
云冉屈身行礼:“臣女谢过淑妃娘娘。”
“说来也是好笑,当时你祖母还担忧,怕你回来后与迟儿纠缠不清……”淑妃话锋一转,“我还劝她呢,我说怎么会呢,儿时那些开玩笑的话怎么可能当真?瞧瞧,现在迟儿也与你阿姐定了亲了不是?”
云冉瞬间明白了。
淑妃娘娘明面上打着祖母的旗号来关心,实际就是警告她安份守己呢,让她不要有其他心思。
她嘴角微弯,苦笑起来:“都是些儿时的玩笑,我早忘了。”
“你知道就好,你是省得清的,迟儿也是懂事的孩子,知道最适合自己的是什么……”
淑妃话音未落,身后就传来了魏迟的声音:“母妃,听闻你膝盖疼痛,我托人带了些回疆的药来,今日给你送过来。”
淑妃一怔:“你这孩子倒是有心了,我那都是些旧疾,无碍。”
“哦,锦华郡主竟然也在?”魏迟冲她笑笑,“倒是巧了。”
云冉行了个礼:“我出来太久了,就不影响淑妃娘娘和四皇子说话了,我先回去了。”
她转过身,急促而走。
她不愿听淑妃那些高高在上的提点,更不愿看见魏迟那张脸。
她无法把那样的礼貌疏离与几年前的热烈联系在一块儿。
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刚刚走出院子,还没绕上宫道,魏迟就追了上来:“你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