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内的声音很耳熟。
是之前卖给我两个没用鼻烟壶，以及那件茶叶末釉三管瓶的摊主。
这倒巧了。
摊市的摊主和店市的老板之间存在些联系，我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但能于这儿再度碰见，多少令我意外。
而且，我还成了他口中的冤大头？
嗯，听他的意思，合着是直接赚我六百一分成本都没出。
“这样的话，被当成‘冤大头’也说得过去？”
我摇头失笑，起身走进了店内。
果不其然。
里边，除了一位衣着考究，正在品茶的中年男人之外。
卖给我茶叶末釉三管瓶的摊主，也坐在旁侧的椅子上。
此时，他的脸上除了得意的笑容之外，还有那么一丝丝讨好。
嗯，现在笑得是挺欢，待会儿只怕得哭？
我想着，就见中年男人注意到了我，连忙放下手中茶杯，微笑道：“有客登门，失礼了，我是这古月楼的老板魏如海……”
他话语说着微微一顿，那双略显精明的眼眸瞥见了我手里抱着的盒子，当下继续道：“贵客登门，是请人掌眼呢，还是……”
“出两个小物件。”
我淡淡一笑，顺带瞥了眼那名还坐在椅子上的摊主。
对方已是面色微变，很明显认出了我。
“好好好，这边请，这边请。”
魏如海立即拱手，示意我坐下，随后嘱咐里头的店员泡茶，并取来相应的工具。
我从容坐下，而后将带来的物件放在已摆了鉴布的桌上，示意魏如海可以打开看看。
他点头，随即走到一边，戴好手套，取出放大镜和手电，这才打开我放着茶叶末釉三管瓶的盒子。
那一边，在椅子上坐立难安也不敢往我这边看的摊主，见此也是忍不住好奇张望。
当他瞥见盒子里放着的茶叶末釉三管瓶时，先是一楞，继而猛地瞪大了眼睛，往我这边看了好几眼后，才腾的一下便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我焯？！”
“哥们儿，你这，刚从我摊子上买了两件仿品，就跑到古玩店里来鉴定？！”
似乎是过于惊讶，他也不管刚才还笑话我是冤大头的事情，立即古怪发问起来。
对此，我只是笑了笑：“你眼神倒是不错，还记得这件三管瓶是我从你摊子上买来的？”
“那我肯定记得了，就那么一小会儿工夫，再加上难得碰上你这么个打包买的买家……”他打了个哈哈，又干咳了一声：“额，总之，捡漏这种事儿呢，只能说是有概率，我也不敢担保，是吧，要是你扑了个空，我是不负责任的哈……魏老板，那件瓶子也就是个工艺品，您不用看了……”
这摊主说着，还要叫停正在用放大镜和手电筒，细致观察三管瓶的魏如海。
但后者却理都没理他，只是全神贯注地忙着自己的事情。
这摊主见此，脸上仍有些疑惑，却也不敢再打扰。
直至魏如海将放大镜放下，发出一声叹息：“釉质丰润，釉色沉稳……形体保存也很是完好，说实话，很久没有见过这么好的茶叶末釉三管瓶了。”
倒是实话实说。
我点了点头，补充道：“乾隆御窑里出来的，也是今天凑巧，有幸捡个漏，品相确实都不错。”
“捡漏？”魏如海一怔，下意识看向那边的摊主，他刚才虽然是聚精会神鉴宝，却也有留神外界动静，知道这摊主今天和我做过一笔生意，当即惊讶道：“小田，这个三管瓶……是，是从你手里出去的？”
被称作小田的摊主早已是呆若木鸡：“我……我不知道啊。”
他望着我。
我摊手道：“我只在你那个摊子上买过三管瓶。”
小田的脸部表情一点一点开始崩裂。
魏如海见此，叹了口气：“我之前就劝过你了，少卖些捡来的东西去坑人，这回……也算是让你吃个教训。”
“我、我哪里知道这次居然碰上个真东西啊！”小田回过神，哭丧着脸道：“这葫芦瓶子我也就看着形状怪，人家丢垃圾呢，我觉得有点意思就捡回来了……”
魏如海看着很无奈：“也算因果循环吧。”
小田没说话，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那个三管瓶，脸上的肉痛清晰可见，这回倒绝不像是装出来的了。
“你，你原来不是外行？”他冲我问了句，语气却带着肯定。
“我也没说是啊。”
我微微一笑，这也算是回敬他先前叫我冤大头了。
小田脸颊肉眼可见的抽搐起来：“我、我还以为你是冤大头……现在看来，特么的我才是那个大冤种？！”
我没再去管他，而是看向魏如海，道：“在商言商，魏老板，这件乾隆茶叶末釉三管瓶，品相不错，我打算出八万，绷价，您有意要拿了么？”
绷价，指的就是没还价的余地。
这是行内话，魏如海必然能听得懂。
何况刚才我已经点明自己不是外行了。
果然。
他眉头一掀，上下打量了我几秒钟，这才道：“绷价就绷价，按你说的算，这三管瓶，我拿了。”
“痛快。”
我笑意不减，又示意他打开另外一个小盒子时，小田却突然开了口：“哥，大哥，您这盒子里边儿，装的该不会是从我那儿买的鼻烟壶吧？！”
他语气里有种说不出的忐忑，脸色也涨得通红。
感觉我要点头说是的话，那他已经变高的血压只怕还会猛增。
“这么小的盒子，应当不是装鼻烟壶的，倒像是置放古铜钱一类……小田，你放心吧。”魏如海在此时很好心点了一句，顺带着打开了盒子。
那枚康熙通宝正静静躺在里面。
小田见不是鼻烟壶，顿时松了口气，刚一坐下，又看见桌上的三管瓶，便又捂住了心口，模样是悔恨至极。
对此，我倒能理解一二。
半边金师傅告诉过我，世上两种极致痛苦。
想要而不得，拥有却失去。
这话放在那种被捡漏的人身上，相当适用。
明明宝物就在手边，结果却跟自己有缘无分，机缘巧合也好，阴差阳错也罢，总之落到了别人手里。
看着别人借此发财，心里头的那种观感，必然是难捱到了极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