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未否认过你是我儿子的事实。”

靳允骁冷笑，“有个我这样罪犯的儿子，你不觉得丢脸吗？”

靳修实吁气，“我只恨自己对你的关照不够。”

前面，他说的那些话，靳云骁情绪都并未有丝毫的起伏，唯独这句，让他身形一僵。

下一秒，他缓掀眼皮，“你终于认识到了。”

靳修实哽声道歉，“阿允，对不起。”

“是我这个做父亲的，对你的关心不够，是我没能及时发现你走上了一条不归路，是我没权衡好，你们兄弟间的利益分配。”

他的这声道歉，让靳允骁的喉咙管都紧缩了，深吸一口气了，他眼梢猩红控诉。

“你做的最不该的一件事，是一碗水没端平，这些年来，你看似事事都向着我，可你那颗心，始终都往靳盛时身上偏……在你心里，只把他当作亲儿子，而我，只是你们父子俩生气的工具。”

随着他这番话出口，靳修实瞳孔剧震。

他喉咙一哽，“你认为我向着阿盛？”

靳允骁挑眉，带着敌意反问，“难道不是吗？”

靳修实，“当然不是。”

听到这样的回答，靳允骁笑得凉薄，“那看来，是需要我替你回忆了。”

靳修实，“……”

“在我五岁那年，我被你合作伙伴的孩子嘲笑口语不好，被他们用德文骂笨蛋，我找你哭诉，你劝我男子汉要大方点；而靳盛时，在二十七岁的年纪，被高瞻骂了几句，你为了他，不顾身份，找上门和人父亲打了一架，只是想要为他讨要个公道，替他撑腰。”

“我六岁那年，摔了一跤，晚上你回来，我想让你给我换药，你借口喝醉了，想早点休息；可靳盛时在十七岁那年赛车摔断了腿，你却能半夜溜到他房间去给他检查伤口。”

“……”

见男人眉心紧锁，靳允骁嘲讽一笑，“我说的这些，不知道你记起了没有。”

靳修实脸色略有几分青白，他嘴唇翕合半晌，语重心长道：“阿允，你看事不能只看一面。”

靳允骁身体后靠，对他这话，不甚在意，“那好，你辩解一个给我看看。”

“辩解”这个词，让靳修实浓眉一折。

他边揉额头，边叹气，“你被人欺负的时候，你怎么知道我事后没去为你讨要公道，不然，你以为他们后面向你道歉，是因为他们良心发现？”

“没给你换药那次，确实是我身体不适。”

“但等我醒酒后，晚上，我也去你房间帮你盖了被你踢翻的被子。”

“阿允，爸怎么可能不爱你。”靳修实眼圈泛热，“只是，凡事都有两面性，你看到的，是不假，但爸做的，你不一定看得到。”

闻言，靳允骁浑身一震。

他有没有帮自己盖被子，他没印象，但那几个用德文骂自己的小孩，事后确实向他道歉了，也是自道歉那次后，他们没再来招惹自己。

原来，这一切，是因为有靳修实在后敲打吗？

之后，父子俩陷入短暂的沉默。

靳修实见对面的儿子唇角紧绷，轻声道：

“我今天，一是想劝你好好在里面服刑，争取表现好，早点出来，二是想告诉你，你妹妹还有机会出来，等她出来了，我会送她出国，你在里面不用太惦记她，总有一日，你们还会团聚的。”

靳随欢还有机会出去，这对靳允骁来说，确实是个好消息。

这些年来，他一直恼着靳修实偏心靳盛时，可在谢思婉这里，他也始终是被偏心的那一个。

靳随欢这次为什么会入狱，他也从旁人的嘴里听说了不少，她是为了想帮他解毒，所以，才会鬼迷心窍，铤而走险的。

她还这么年轻，她不该为别人而活。

现在还有机会出去，他希望她能活得热烈。

在靳修实要离开时，靳允骁喊住他，“爸，帮我带句话给欢欢，对不起，还有，别执迷他人的爱，爱人先爱己，她该为自己活一次。”

-

和靳随欢见到面时，靳修实简直不敢相信，眼前头发剪短，一脸憔悴瘦弱的人是自己的女儿。

隔着一张大桌子，靳修实语气担忧。

“欢欢，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是不是里面有人欺负你了？”

“欢欢，你告诉爸，爸来帮你解决。”

“……”

十几岁的小姑娘，之前在家娇生惯养，现如今，不过短短几天，就被磋磨成这副模样，就算她犯了再大的错，可在父母眼里，始终罪不至此。

靳随欢半个眼神都不给他，她语气硬邦邦。

“您过去十八年都没管过我，现在，来做什么慈父，我不吃这套！”

刚被儿子指责一碗水端不平，现在又被女儿这样说，靳修实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红着眼，哑声问：“欢欢，爸哪里做得不好，你跟我说。”

靳随欢没藏着掖着，她睁着那双憔悴的大眼睛，大声讥讽，“哪里都不好！”

“你只对两个哥哥尽了做父亲的义务，而我，只是你名义上的女儿，从小到大，你没有哪天是陪着我，像别的父女那样好好吃顿饭，好好逛次街，就连我什么时候过生日，你都一无所知。”

“我只是靳家最不起眼的一个人，看似有着光鲜明丽的靳家大小姐身份，但实际上，我比任何人都要更明白，那只是一个空壳子。”

“我的爸爸妈妈，他们心里有各自爱的孩子，而我，只是一个陪衬。”

话说到最后，靳随欢泣不成声。

她不是傻子，她其实什么都懂。

在面对靳允骁的埋怨时，靳修实能够一五一十地道出自己没有偏心。

可在面对靳随欢的眼泪，他却没法心安理得地道明自己对她的爱，也是公平公正的。

自小，她就比同龄小孩要更加聪慧，也很贴心懂事，几乎没有让他头疼的时候。

她还是孩童时，他忙着工作，等到她长大一些，因为学业问题，她很小就到国外去了。

后面等到她再回来，就成大姑娘。

父女俩这些年来，确实没什么交流的机会，但责任也在他，怪他没有腾出时间来。

见他垂着眼，一声不吭，靳随欢明白，他这是无颜面对，毕竟，她刚才说的那些都是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