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三个月，贺舟终于有机会第二次踏入了公主的内宅。
他拿起笔来，闭了闭眼，回忆起穷书生写字时的握笔和走笔方式，行云流水写下了长长的清单。
“时间紧迫，只能先写一部分出来，你立刻派人去采购，剩下的我还需要一点时间去补充。”
“另外，公主须知道，宁古塔并没有现成的公主府给我们住，如果公主不想随便找一间草舍凑合，就得提前寻找泥瓦工匠和木匠一同前往。”
公主看着长长的清单，满心烦躁道：“买这么多种子做什么？你还要种地不成？宁古塔又不是没有人住，咱们带了银子去，想吃什么买什么便是。”
对她的浅薄和任性，贺舟一笑置之。
“公主莫不是把那荒凉之地当京城了？当地人的粮食只怕自己还不够吃，哪有多余的养活咱们这许多人，再说了，就算有，也都是府上仆役都不会吃的粗粮，公主确定吃得下？”
公主顿时沉默了。
她知道那个破地方很破，但，真的有这么破吗？
算了，防患于未然。
这个窝囊废说的她先都准备上，如若到了宁古塔，一切都跟他说的不同，再治他的罪不迟。
把清单转手交给管家后，公主郁闷嘟囔一声：“你去准备吧，本宫乏了，要去歇息。”
只是她刚要走，就又被贺舟抓住了手腕。
公主回转过身，眼睛瞪得大大的，闪动着怒火：“你当真是越来越大胆了，一而再再而三随意碰触本宫，是不是想本宫把你的狗爪砍下来！”
贺舟松开手，淡淡道：“公主现在还歇息不得。”
“为什么？”
“公主是不是忘了，陛下要公主去宁古塔，不是去旅游的，是镇守！陛下特许公主点选三千亲军相随，公主不从现在就开始挑选，末了可就来不及了。”
“……”
听到这话，公主当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这还没去宁古塔呢，事情就这么多，真要去了，岂不是要累死她？
她顿时又委屈起来，很想进宫去找父皇求情，但一想到自己连个内应都找不出来，更不知如何给自己翻案，内心绝望不已。
啪嗒、啪嗒。
眼泪一滴一滴，直往地上砸。
如果母亲还在，绝对不会让她受这么大的委屈，如果祖母还在，如果舅舅还在。
太子！
都是太子和皇后的本家害死了母亲，害死了舅舅，害死了祖母，还把二哥发配去了边疆，让她孤零零一个人在京城无依无靠。
“呜……”
她越想越委屈，越想越烦躁，忽然抓起桌上的砚台就朝地上狠狠砸去。
一旁的翠竹心疼又焦急，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这时，贺舟轻叹一声，上前将公主抱在了怀中。
“哭吧，痛痛快快哭一场，就该干什么干什么，你受的委屈我都知道，但陛下身子骨健朗，咱们就是在宁古塔熬个十年八年，也只是把太子熬成老太子，这皇位他拿不到，我们还有时间。”
翠竹猛地瞪大眼睛，驸马竟然敢抱公主，他疯了吗！
但奇怪的是，一向最反感驸马碰触她的公主，竟然没有把他推开，也没有反抗，甚至真的趴在他的怀里哭了起来。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过去，怀中的公主从恸哭变成了哽咽，又从哽咽，变成了抽泣，情绪逐渐缓和。
“好受点了？”
贺舟从袖中摸出一方手帕递给她，想让她擦擦鼻涕眼泪，免得起身时丢人。
哪知道公主看了眼他的手帕，抓过来就随手丢在了地上，然后从前襟拿出自己的手帕擦拭起来。
贺舟并不怪罪她的小性子，只道：“到了宁古塔你可不能这么哭了，不然你这眼泪还不等流出来，就要在眼睛里结冰，到时候你的眼睛会被你哭成两个冰窟窿。”
吓人的话，震惊得公主瞪大眼睛：“真的？”
贺舟一本正经地点头：“嗯。”
公主鼻尖一酸，又要哭出来了：“父皇怎么这么狠心，要把我发配去那种地方，他不要我这个女儿了吗？”
贺舟略略思索道：“陛下肯让你点选三千亲军，就不可能对你无情，他让你去宁古塔，十有八九是怕你被太子暗害。”
“他不能明目张胆护着你，否则就等于给二皇子撑腰，皇储之争，最忌讳的就是皇帝偏心太过，你可明白？”
经他这么一点拨，公主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对啊。
如果父皇真的不喜欢她了，想要她死，何必浪费三千军力陪她一起去死？
这么说，父皇让她去宁古塔，不是罚她，是为了帮她？
她心情豁然开朗。
若是如此，她定不能让父皇失望。
砰！
她猛地用力推开贺舟，俏白的脸上泪痕还在，眼皮子都还哭得红红肿肿的，就吸吸小鼻涕道：“父皇让本宫去宁古塔，本宫就去，这一次，本宫一定要做个样子出来，让父皇知道，本宫一介女流都比太子强百倍，太子根本就不配做储君！”
贺舟被推了个趔趄，好不容易站住，无奈看向她信誓旦旦的小脸。
你起誓就起誓，推老子干什么。
忽然，公主转身看向贺舟：“采买东西的事情就交给你去做了，等到了宁古塔，要是让本宫发现少了吃穿用度，就罚你脱光了衣服去冰天雪地里罚站！本宫现在就去点选亲军！”
说完，她立即吩咐翠竹：“去准备戎装，随本宫前往禁卫营。”
“是！”
翠竹见公主振作了起来，面上大喜，立即进里屋准备去了。
贺舟看着她精神饱满斗志昂扬的样子，不由一笑。
朽木可雕，还有希望。
东宫。
太子站在檐下，用一根柳条轻轻戳弄着黑色的鹰隼，目光闪过一丝残酷的狠意。
这时，一个年轻男人匆匆走过来，作揖低声道：“殿下，户部那两个人，都已经在狱中自缢。”
“嗯。”
太子轻轻应了一声，拨了拨碗中的幼虫。
“他们说什么了？”
男人摇头道：“他们顶住了酷刑，什么都没说。”
“好，安排他们的家人尽快离京，然后在离京的路上，送他们两家团聚。”
男人面无表情应声：“是。”
片刻后，他丢下手中柳条，淡淡道：“证据确凿的事情，父皇竟然还要帮她出一口气，实在是让我不甘心呐，既然父皇不让我伤她性命，那我找驸马出气，父皇总不会还怪我吧？”
男人低着头，一动不动。
“找个人，把不识趣的驸马两条胳膊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