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筷轻声碰撞间。
“你吃，你干一天活了出汗出力的，你多吃。”
这是杨柳媳妇又在给杨柳夹菜了。
她扒拉着唯一的一小碗葱花炒鸡蛋，捡着大块的夹起放进杨柳的碗里。
杨柳狠狠瞪了她一眼，并未言语，拿着筷子面露不悦，并没吃这鸡蛋。
桌子对面的杨母心如明镜似的，赶紧出来打圆场。
“大媳妇儿，你就是对大柳太好了，别管他，让他自己吃。”
杨母呵呵笑着，眼瞅着这桌上唯一的荤菜快被大媳妇吃夹完了。
“害，妈你看，大柳天天在切割流水线上忙活，我怕他累着不是。”
大媳妇满脸堆笑解释间，还不忘给自己夹了两块鸡蛋。
杨父抬头看了一眼，并未理会。
这个大嫂的人品，早早就落在沈明睿眼里了。
杨桃心事重重低头吃着饭，仿佛并未注意饭桌上发生的一切事情。
临近晚饭接近尾声。
大媳妇迅速地扒拉碗筷，吃的干净。
起身拍了拍杨柳，又着杨母笑眯眯的说，“妈，我吃完了，我先回屋收拾去了哈。”
“你停会，马上吃完了。”
杨柳瘪着脸不悦的伸手拦了拦媳妇。
媳妇面露怒色。
“你当我和你一样啊，主任还让我算这个月的进货资料呢，去去。”
拍开杨柳的胳膊麻利的走了，临走撞到的凳子在地上原地“咣咣”转了两圈最后又归于安静。
随后，杨父把最后一口稀饭喝完，整齐码好筷子拿起烟斗，从椅背上拿起褂子披上，默默地走出堂屋。
晚饭结束了，一家人该回屋的都回屋了。
杨母和杨桃默默收拾着碗筷，这是惯例。
只是这次沈明睿出了堂屋后破天荒的并未回屋，主动到院子里的龙头边把大盆接满了水。
西屋的窗帘被掀起了一道缝，“你瞅啥呢？瞅。”
杨柳嚷嚷着，他还因为刚刚在桌上媳妇的行为感到不满，心里憋着一口气。
此时回屋后，眼见媳妇并没有整理所谓的“主任的资料”，反而是猫在窗户边不知道看着什么。
媳妇隔空往身后摆了摆手，“嘘，别乱你。”她顾不上跟丈夫生气。
“你说稀罕不稀罕，这姓沈的干上活了，嘿！”大媳妇嘴角翘的老高，兴奋的瞅着。还让出方寸之地，示意杨柳也来看。
炕上杨柳一条腿盘着，一条腿耷拉着。
皱着眉满脸不在乎。
“他干干嘛，干不比不干强？你管那么多干啥？”
“杏花，你赶紧过来，过来。”杨柳受够了自己媳妇那不安好心的模样。
“你个蠢货，你就不怀疑他这两天这么反常？前几天闹着要跟你那个妹妹闹离婚，昨天又反悔了。要不是我昨天在厂里错过这出好戏，要不然我到要看看他安的什么心。”
眼瞅着这杏花没有放弃偷窥的意思，反而还把窗帘拉的更大了，看得更加明目张胆了。
炕沿上的杨柳坐不住了，满脸通红，起身就要去拉媳妇。
杏花一见这，哗啦一下把帘子放下，转身瞪着眼对上杨柳。
这下杨柳又恼又没理由发作了。
压低声音，“洗个碗你也看，你叫人家发现你，你咋弄呢。”
“你个蠢货，这姓沈的昨天突然决定留在这里，今天又是投机倒把又是要高考的，我看他倒不是为了要跟你那个妹妹好好过日子，你爹是村支书，他是想图点好处吧！”
杨柳愣了一下，瞬间脸上怒色褪去。
虽然这个媳妇在爹妈面前做了那些上不得台面事情，让自己脸上无光，但是杨柳必须承认的是，媳妇的脑子确实比自己好用。
屯里的肉联厂刚开办的时候自己是靠爹的关系安排进去的。
肉联厂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岗位，就连基层的流水线员工都高人一等。
且不说工资可观，逢年过节以及周末更是有机会分到一些整块的肉，猪肉或者边角料。
当时就算想进，要是没点关系可是进不去。
自己和杏花是爹托屯里的媒人介绍认识的，杏花样貌出挑瘦高个子，又能说会道机敏过人。
杨柳在肉联厂开办第一年就进了厂，厂长也看在杨柳父亲村支书的面子上，试图把他安排进办公室。
结果杨柳没呆了两天，就对那堆让他头大的报表抓耳挠腮，往桌子上一坐直犯困。
有次偶然听到流水线上的员工说杨柳全靠一个好爹，大字不认一个也当上官了。他差点跟流水线上的员工打了起来，在厂里闹得沸沸扬扬。
这件事之后，杨柳打死也要回流水线。
下班后，远远就看见杨父站在院子门口手里抄着木棍，硬是堵着他，不让他进屋。
“你个不成气的。”
“你以为肉联厂是你家啊，你说进进说出出？！”
杨柳就杵在原地，像个木头桩子一样，干脆在路边站着真不进屋了。
父子俩就这样僵持了两个小时。
最终还是杨父松口。
“干不了动脑子的活，你就出苦力去。”
有气无力的丢下这么一句话，回屋了。
在屠宰流水线的第三年，杏花出现在杨柳的生活中。
还记得第一次见面，那天杨柳下班回家，远远的就看见母亲在门口向自己招手。
原来是媒人和介绍的姑娘已经在屋里等着了。
这事可稀罕了，屯子里还没有发生过这种事，男方没上门提亲见面，女方和媒人倒是已经在屋里等着了。
杨柳头脑一热，“哗啦”的一下拉开帘子，整个一个傻大个出现在门口。
坐在门口的媒人简直要被他吓死了，连连捂着胸口喘气。
缓解之余还不忘介绍，“这就是杨柳，杏花啊，你杨书的儿子。”
炕上的父亲正眯着眼微微笑着，手上端的茶杯，却迟迟没喝一口。
这个外貌出众的女子穿一件崭新的红袄，皮肤白净与寻常乡下人不同，又大又水灵的眼睛一闪一闪。
在杨柳进屋前，似乎正眉飞色舞向媒人和杨父交谈着什么。
看父亲的表情，似乎对她很满意。
这杏花一见了杨柳，脸上微微红润，本来翻飞着的小嘴，变得牢牢紧闭一言不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