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子说啥？”
铛。
杨柳手中的筷子掉在地上，刚刚强压下去的怒火蹭的一下被点燃了。
一旁的杨柳媳妇被吓了一跳，满脸不悦。
“正吃饭呢，神经什么啊，吃饭吃饭！”
她并不想劝架，只是不想杨柳为了这个姓沈的天天神神叨叨的。
显然，杨柳此刻没有给他媳妇面子。
坐在桌对面的岳母盯着沈明睿，满脸担心，语气颤抖说道。
“桃他爸是屯里的支书，你可不能学坏干这种事！”
一旁的杨桃满脸惊吓，焦急的拉拉沈明睿的袖子，示意他别说了。
她心里虽然不知道丈夫的想法，但是当下最害怕的还是自己的哥哥再和丈夫争执起来，万一再有个什么闪失。
明睿头上的伤还没好，不能在受激了。
杨桃暗自想道。
沈明睿没有答复，期待地注视着岳父。
杨树林嘴角斑驳的胡茬抽动了一下，对上这个女婿热切的目光。
“明睿，你咋这么想呢？”
杨柳不等他张口，气冲冲的抢道。
“到底是心术不正的，地里的活干不了就想投机倒把，俺爹好歹是个支书，这要是被人发现了，你让俺们家咋办！”
杨柳睁大眼睛死死的瞪着沈明睿，握紧拳头的手背上青筋暴起，仿佛要把这个不安生的负心汉给生吞活剥了。
瞬间整个晚饭的气氛一下子降到了冰点。
一家人坐立不安。
父亲为了这个娇贵女婿，在工作方面到处谋便利，受了乡里乡亲多少的冷眼。
本来一向在屯里大公无私，受乡亲敬爱的父亲，现在见了乡亲都快抬不起头了。
特别是上个月在大队粮仓里，别人都在出汗出力扛大包码粮食，这个货坐在门口翘着二郎腿喝着茶。
那昏昏欲睡的表情全被屯里人看去了，那天跟他走在一块回家，杨柳感觉自家的脸都被他丢尽了。
昨个才解决了回城的事，第二天又不安生！
一旁的杨树林还是张口了。
“杨柳，你坐下，让明睿说说吧”
说罢冲杨柳摆摆手。
他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坐下。
沈明睿向前探了探身子，迫不及待的张口解释。
“爸妈，是这样的，现在政策放开知青归队就是一个兆头，我听道风声，明年怕是要恢复高考制度了！”“我想带着桃子一起上城里高考去。”
身旁的杨桃心里一惊，高考，这个让她曾经日思夜想的词语。
那时候杨桃还在上高三，每次拎着行李从学校回屯里。
路上的乡亲们，要么是满脸关切，要么远远的在地里向自己招手。
杨桃又争气，每次父亲和乡亲谈及杨桃，都是满脸的微笑。
乡亲们纷纷说道，咱们屯里要出第一个大学生咯。
可惜随着时局动荡，正是那一年高考被取消了。
她也随之从学生慢慢变成了农村妇女，她一开始对大学的热情，也被无尽的农活和田野慢慢掩埋了。
她听到恢复高考的消息是既兴奋又陌生。
杨桃兴奋的脸上微微发红出汗，心跳不由得加快了几拍。
杨树林摩挲着饭碗的手不由得停了下来，恍然大悟，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异样的光彩。
这小子，好像跟之前完全变了一个人似得，杨树林暗暗揣摩着。
“你这是要为回城高考做准备？”
他怀疑的看着沈明睿，这个女婿虽然是知青，但是一向不学无术，这件事情整个屯子都知道。
杨树林从前还对知情这个群体颇有好感，直到见到沈明睿。
杨柳再一次抢话。
“考个屁，你投机倒把不务正业，你扯什么考什么？”
激动的唾沫纷纷飞向空中，一个完美的弧线后又缓缓落下。
显然，他没能理解沈明睿的意思。
杨树林看着儿子，忍不住咳咳了一声，内心有点无语。
沈明睿耐心解释道。
“大哥，我和桃子回城高考的话，估计在城里待一段时间上夜校，我想赚点钱到时候用。”
杨母左右看了看杨桃和沈明睿，焦急的问道。
“听别人瞎说，这事有准吗？再说了，桃都几年不学了。”
“在屯子里不也挺好的，你们去了城里，谁帮衬你们啊？”
“你不是说城里没啥好的，不是？”
杨桃抬头看了看母亲焦急的目光，无奈只好回答。
“三四年吧…”
母亲一连串的三个问题，杨桃只愿意回答最后一个。
杨母的担心不是没道理。
这个不靠谱的女婿，前脚刚闹着要抛弃妻女开证明回城里。
现在又是要搞投机倒把，又是要回城里。
她敏感的神经再也经受不起什么刺激了，闺女过得踏实，陪在自己身边最重要。
万一这个沈明睿到了城里再动什么念头，自己闺女可怎么办啊！
沈明睿这时站了起来，一家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在了他身上。
“高考是一个难得的机会，我想带桃子一起把握住它，我想给咱们家带来更好的生活。”
“光靠跟着大队分配，我们家是过不上好日子的，这次我豁出去了！”
一时间大家心思各不相同，但是却不约而同的沉默了。
没有人支持自己，沈明睿并没有丝毫气馁，缓缓坐下，好像没事人一般。
作为一家之主，杨树林率先打破了这平静。
“投机倒把不可取，这个问题不用再说了。”
“高考的消息，等省里消息吧。”
说罢，杨树林默默低头吃饭。
众人如释重负一般纷纷拿起筷子。
杨柳媳妇一边用筷子挑菜，眉头皱着嘀咕。
“菜都凉了，怎么吃啊…”
这句话被杨柳一个白眼终止。
沈明睿低着头，面容严肃，在旁人看来他就像愣住了一样。
脑子飞速旋转。
岳父最终用这四句话，结束了今晚的讨论。
这无疑给沈明睿泼了一盆冷水，一股巨大的压力压在他头上。
杨桃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好不容易明睿态度转变过来，愿意好好对自己和孩子，她不希望明睿的希望落空。
她用手轻轻拍了拍明睿的肩膀，提示道。
“快点吃饭吧，一会凉了要不好吃了，你肠胃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