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陆青禾开口拒绝,沈知白的身体突然朝她倾来,然后双眼一闭,一头栽进了车里。
“诶!你醒醒!”
陆青禾急得伸手推了推他的肩膀。
见他一点反应也没有,她将手伸到他鼻子下面探了探。
还有呼吸。
顾不上多想,她推开车门冲到副驾驶,费了好大劲才把他的下半身拖进车里,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才回到驾驶位。
屁股刚刚沾上座椅,后视镜突然“啪”的一声碎裂,陆青禾下意识地闪躲,可脸颊还是被碎片划出了一条细长的伤口。
她条件反射地回头看去,见到后方一辆黑色轿车飞速靠近。
那辆车的车窗处露出一个戴着黑帽子持枪的男人,枪口正对着她的车。
“今天真是倒了血霉!”
陆青禾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毫不迟疑地猛打方向盘,一脚油门踩到底,车子像离弦的箭一样窜了出去。
不知道开了多久,直到车子突然故障,停在了一处山脚下。
她才发现,后面已经没有车子再追过来了。
陆青禾正想下车看看周围的情况,方才晕倒的沈知白,突然发出了声音。
他的声音低哑,像是从喉咙深处硬生生挤出来的,每一个字都透着撕裂般的疼痛。
“往东三里地,有个村子。”
说着,他将被血染红的手塞进裤子口袋,摸出了两块大洋,递向陆青禾。
“天快黑了,我们得找个地方躲一躲。”
陆青禾狐疑地看了一眼,见他衬衫被染红的范围越来越大,只能将疑问先咽下去,转身下了车,疾步朝着他所说的方向寻找村子。
她连着敲了几户人家的门,都被无情拒绝,最终还是一个好心的大姐答应了收留他们。
大姐同家里的小女儿和陆青禾一起,使了好大的劲儿,走走停停,才将受伤的男人抬到大姐家放农具的仓房里。
“今晚你们先委屈住在这里,天亮之前我叫马车给你们送到城里去。”
大姐往地上铺了厚厚几层稻草后,神情紧张地对着陆青禾嘱咐道:“你们不要弄出动静来,千万不能让孩他爹要是知道你们在这。”
“放心吧大姐,不会让您为难的。”陆青禾保证道。
“好好。家里没什么吃的,我去给你们盛碗米糊和腌菜来。”
说完,大姐转身离开了仓房。
陆青禾看向靠在土墙上,呼吸沉重的沈知白。
“你这样子能熬过今晚么?”
沈知白摆了摆头,无神的双眼望向漆黑角落里堆放的农具。
“阿琅姐姐帮我找一找,那里有没有剪刀。”
“我不是你的什么阿琅姐姐。”
陆青禾有些烦闷,这人怎么好像魔怔了,怎么说也说不通的?
“你找剪刀做什么?”
“把子弹挖出去,再用稻草塞住伤口,兴许能撑到明天。”
说话间,大姐将腌菜和米糊送了进来,又再次离开。
陆青禾趴在门缝看着大姐走远,才将手伸进身上的布包里,将自己带过来的一把小水果刀和急救包掏了出来。
她将刀递给沈知白,“这个行吗?”
“行。”
沈知白伸手去接时,陆青禾又突然将手收了回来。
他看着她从小布袋里面拿出了好几个小瓶子摆在地上,然后拿起其中一瓶,用里面的液体仔细地冲洗着刀刃后,将刀子递给他后,又拿起其中一瓶蹲到了他的面前。
“把衣服解开,我帮你冲洗伤口。”
撑着沉重眼皮的沈知白静静地望着陆青禾,像是在图谋些什么,他虚弱地扯了扯唇角,头往一旁歪倒。
“没力气了,阿琅姐姐帮我。”
陆青禾眉头一拧,“我说我不——”
“好好好。”
陆青禾话说一半,被他轻声打断。
他突然龇牙咧嘴地“嘶”了一声,像是疼痛突然加剧,难以忍受的模样。
陆青禾见状也不屑再跟他墨迹。
左右都已经救了他一路了。
她伸出手,动作利落地替他解开了扣子,敞开衣襟,将他布满了大大小小伤痕的身体坦露了出来。
他左侧腹部那枚硬币般大小的伤口,边缘撕裂,四周肿胀,血液正从伤口处不断渗出,看起来极其赫人。
“是不是很丑?”
正在拧瓶盖的陆青禾听到头顶飘来沈知白含着笑意的声音,没好气地掀起眼皮,冷冷地看他。
“你要是还需要我帮你处理,就把嘴闭上。”
沈知白故作乖巧地眨巴了两下眼睛,然后抿了下唇瓣,表示自己愿意噤声,陆青禾才继续动作。
她将生理盐水倒向了沈知白的伤口。
突如其来的冰凉让沈知白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但却出奇地没有感受到以往给伤口消毒时的疼痛。
“你可以动手了。”陆青禾道。
闻言,沈知白抬起握着刀子的手,将刀尖对准自己的伤口,迟疑两秒后,深吸一口气,用力刺了下去。
刀尖划开伤口时,腹部传来的剧痛瞬间让他额头冒出了冷汗。
他紧咬牙关,眉头深锁,忍着痛楚,将刀刃缓慢地向下划动,将深处伤口的肉割开,鲜血再次汹涌而出。
陆青禾将盐水轻轻倾倒,冲洗掉溢出的血液,清楚地看到了嵌在肉中的金属弹头。
“找到了。”
沈知白低着头,搁浅的鱼一般大口大口呼吸着,如雨般的汗水从淹没了他的睫毛,握着刀子的手哆嗦不停。
“我眼花了看不清。”
他充血的眼睛望向陆青禾,声音颤抖地问:“你怕不怕?”
陆青禾看着他布满血迹的伤口,没有回答,直接伸手接过他手里的刀。
“忍着点。”
她握着刀柄的手紧了紧,随后心一横,将刀尖缓缓探入伤口,刺破肿胀的肌肉。
沈知白的身体猛地一颤,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眼睛如同被遮住,眼前骤然一黑。
因为他的反应,陆青禾的身上也瞬间涌出一层汗来。
她强迫自己镇定,操控刀子一点点拨动埋在血肉里的弹头,一点点将嵌入肌肉的弹头撬松。
反复几下后,刀尖终于将弹头挑了起来。
然后她迅速捏住那颗还带着血迹的弹头,猛地一拽,将它从沈知白的伤口中拔了出来。
“出来了。”
金属弹头落地发出清脆的一声,沈知白终于松开了快被咬碎的牙齿,长出了一口气。
鲜血随着她的动作涌出,染红了她的手掌和衣袖。
陆青禾用盐水冲洗了沈知白的伤口,随后拆开止血纱布塞进他的伤口,直至血流稍稍减缓,而后迅速取出干净的大纱布,紧紧压在伤口上,用整个手掌死死按住。
突如其来的剧痛让沈知白下意识抬手去阻挡,但对上陆青禾冷厉的目光后,规矩地停下了动作。
“别动!”
陆青禾声音冷硬,手上的力气丝毫没有减弱。
这样反复几次后,伤口终于不再渗血。
“血应该止住了,我帮你包扎一下。”
陆青禾从急救包里拿出最后一卷纱布,将纱布缠在了沈知白的腰上,打了个结。
搞定一切后,陆青禾一屁股坐在了沈知白对面的墙上,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别睡觉,睡觉容易死过去。”
“眼皮沉。”
“找根稻草撑住。”
对面的沈知白沉默了片刻,又一次不甘心地开口道:“为了我的命,不如你陪我说说话,兴许我就不困了。”
闻言,陆青禾深吸了一口气,睁开了双眼。
“我救你,是为了要还你之前救我的人情而已。我不是你嘴里的那个阿琅姐姐,我也不在意你的死活。”
她不耐烦地盯着对面呲着牙对她笑得灿烂,根本不像一个重伤之人的沈知白。
“所以要死要活,您请便。只是麻烦您动静小点,我现在很累,要睡觉了。”